深夜,无月,万籁俱静。
漆黑无光的夜色里,一条瘦削的人影从西州低矮的夯土城墙上冒出了头,首先小心地朝城外一片漆黑的大漠上扫视片刻,又扭过头看着城外骑营驻地方向,发现皆无动静后,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翻过城墙,踩着夯土城墙上一个个长久被风化的坑坑洞洞,非常轻松地爬了下来puredream(足球)。
下了城墙后,人影很谨慎地匍匐在沙地上一动不动,哪怕相隔数尺望去,漆黑中也根本看不清究竟,像一块亘古便存在的石头。
人影很有耐心,趴在沙地上足足等了一炷香时辰,终于确定已安全,然后起身,飞快朝大漠尽头拔足奔去。
片刻后,城墙东侧的阴影里走出两个人,看着远处狂奔的人影,沉默地目送他远去。
“李别驾高明,那焉果然沉不住气,派人出城递消息了。”蒋权眯着眼道。
李素笑了笑,道:“其实那焉已经很沉得住气了,忍了几个月才派人出去,此人比我想象中更有耐心,不愧是被龟兹国相委以重任的老狐狸。”
蒋权沉默片刻,忍不住道:“李别驾如何看出那焉今晚会派人出城?”
“啊呀,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公公朝我笑,我问他笑什么他也不说,只顾着笑,笑得自以为高深莫测,然后我就不耐烦了,你也知道,年轻人嘛,脾气难免不太好,特别是在梦里,所以我火气一冒。上前揪着他的白胡子狠狠抽了他一顿,再然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没胡子老公公才告诉我。那焉今晚一定会……”
蒋权脸色变得很难看,一脸忍耐的表情:“李别驾……莫闹!咱们能好好说话吗?”
“无趣!”李素扫兴地指了指他。顺便给他的人生下了结论:“你这人太古板,这辈子能娶到婆姨真是祖上积德烧了高香了。”
蒋权隐秘地翻了个白眼:“末将家里不但有婆姨,还有四个侍妾。”
“真命苦……我是说你家的婆姨和四个侍妾。”
“李别驾……”
“好吧好吧,说正事……”李素叹道:“短短几个月,西州城变了模样,有眼力的人应该都清楚,西州很快会成为大漠里最亮眼的城池,不仅能引来西域诸国的觊觎。也会引起大唐朝堂君臣的重视,那么,原本对西域诸国来说取之如探囊取物的城池,如今还会那么容易吗?相信过不了多久,大唐朝堂会有动作了,那焉亲眼见到西州这些日子经历了怎样的变化,他怎能坐得住?”
李素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接着道:“……尤其是,当我昨日发下政令,要将西州辖下六县半数百姓迁进城内后。那焉就更坐不住了,这些变化,他必须要如实向龟兹国相密报。否则他就是失职了。”
蒋权心悦诚服地点点头,随即又道:“既然李别驾料到那焉会派人出城,为何不拦住他?”
李素指了指四周的夯土城墙,苦笑道:“你看看这城墙,能拦得住谁?千日做贼易,千日防贼难,该来的,总归会来,该走的。拦也拦不住。”
“末将奇怪的是,为何那焉不亲自跑出城去报信?”
李素笑道:“这座城谁都可以跑。但那焉不行,他敢迈出城门一步。我就会剁了他,这一点,我清楚,那焉更清楚。”
蒋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仍旧一副迷茫的样子宠奴的逆袭。
夜更深了,李素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道:“走,赶紧回营睡觉去,这么晚还在外面折腾,脸上会长痘的,脸若毁了,纵然守住了西州又有何意义呢?”
“…………”
二人走了几步,李素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蒋权,漆黑的夜色里,李素的眼睛倒映着几点星光。
“蒋将军,明日开始,从城中百姓里面招募壮年男子,每日不停操练,能招多少算多少。”
蒋权一惊:“为何?”
李素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夜空里的点点繁星,道:“……若我没猜错,西州马上不太平了,准备接战迎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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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总觉得自己在跟时间赛跑,而且他跑输了。
自从杀人立威后,李素的危机感越来越浓烈,于是马不停蹄地安排部署,数月以来动作频频,匆忙间在西州布下一连串的局,费尽心思终于令西州勉强有了一些改变。
然而,一切还是太仓促了,马上要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仅靠西州的这点点小改变,能守得住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吗?
更何况,西州城内部也没有好好整肃,仍残留着许多内患,李素心里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这些疑问或许左右着西州城的生死存亡。
比如这些日子,李素基本已接手了西州的权力,刺史曹余差不多已被他架空了,李素无论提出任何建议,曹余都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曹余越痛快,李素便越不安。
印象里,只有欠了钱的人看见了债主才会如此随和,李素越来越不安,总有一种步步杀机的感觉。
其次,钱夫子曾经说过,西州曾经被外敌攻打过,规模并不大,可也守得险象环生,每次到了城池的生死存亡时刻,便会恰到好处地冒出两支骑兵,一左一右从侧翼包抄,将敌人击退,表面上看,这两支突厥人的骑兵应该是友非敌,可是,毕竟是两支来历不明的神秘军队,不将他们的底细和帮助西州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