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哦了一声,神情很平静,看不出他信还是不信,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这次被李素遣派回长安,所为何事?”
盛封愕然道:“刚才小人不是说过了么?一则为拜望李别驾的堂上老父,二则拜望程公爷……”
“哦……”程咬金点点头,笑道:“老夫年岁大了。有些忘事,来,饮酒饮酒,进了老夫的家门。不横躺着出去可不合规矩,你回去问问李素,哪次他从我家出来时不是被人抬走的。”
盛封急忙端杯,恭敬地朝父子二人示意后,一口饮尽。
然后。程咬金看似不经意地问起了西州的风土人情,以及往来路上的见闻轶事,一时间宾主倒也尽了兴致。
酒宴最后,差不多到了该散场的时候,盛封识趣地主动站了起来,恭敬地朝父子二人告辞。
程咬金端坐主位不动,垂头看着手中的漆耳杯,连眉眼都没抬一下,只是笑道:“老夫真没想到,你果真是来拜望老夫的。除此别无他事……呵呵,这位小将,你再仔细想想,李素那娃子真没托你带什么话给老夫?”
一旁的程处默正喝得畅快,闻言不由一楞,愕然望向老爹,却见老爹一脸耐人寻味的笑意,正垂头把玩着手上的酒杯,扭头再看盛封时,程处默清楚地看到盛封的脸色变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原状。
程处默咂摸咂摸嘴,饶是粗心大意的他,此刻也觉着味道不对了。
盛封沉默片刻,仍恭敬地笑道:“李别驾确实无话令小人带来长安。程公爷您劳神多虑了。”
程咬金淡淡地道:“哦,老夫年纪大了,确实多虑,既然酒喝够了,那么,处默……”
程处默急忙站起。然后朝盛封笑了笑,准备将盛封送出大门。
谁知程咬金的下一句却忽然变了脸,冷冷地道:“处默,先把这家伙狠揍一顿,揍完了再一脚踹出大门小崽子,敢在老夫面前耍心眼,管你是不是李素的手下,先揍了再说。”
程处默和盛封同时呆怔住,紧接着,程处默立马察觉到不对,转过头时,笑吟吟的客气表情顿时变得凶神恶煞,也不等盛封分辩,砂钵大的拳头便朝盛封脸上抡去……
盛封毕竟也是军伍出身,也经历过杀阵,下意识便举臂架住了程处默当头的一拳。
程处默咦了一声,道:“不愧是干亲卫的,手底下果然有真章,再来”
说完又是一拳朝盛封揍去,盛封无奈地再次架住:“两位公爷且住小人究竟何处冒犯了两位,死也要让小人死个明白,莫教小人做了糊涂鬼”
程咬金笑眯眯地环臂看着他和自己儿子打成一团,笑道:“小崽子,军伍出身的糙汉子也敢在老夫面前玩心眼,听说你是右武卫的人,老夫当年也领过右武卫,当年的部将里可从没你这一号不老实的混帐东西……”
说完程咬金神情忽然一变,目露冷光,厉声喝道:“快说西州到底危急到何等地步了?李素那娃子此时处境是否很危险?”
盛封大惊,马上停了手,失声道:“程公爷怎知道……”
程咬金呸了一声,恶狠狠道:“李素那小子油滑似鬼,没事大老远派人从数千里外的西州赶回长安,就只为拜望他爹和老夫?老夫刚回府的时候看见你骑的马栓在外面,那匹马都跑得快断气了,再见你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打扮,可知你是日夜兼程驰入长安,赶路赶得如此急,西州和李素怎会安好?”
盛封心神俱震,接着,垂头苦笑。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眼力自是超凡,这点小聪明竟骗不过他。
程处默听老爹说完,呆怔片刻,随即冲到盛封面前,揪起他的前襟怒道:“好个混帐,我兄弟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闲心跟我们耍心眼,为何不痛快说实话?”
程咬金坐回位上,端起酒慢条斯理啜了一口,悠悠道:“处默放手,这事怪不得他,老夫估摸着是李素教他这么干的……”
程处默愕然道:“李素处境如此危险,还跟爹您耍这心眼,所为何来?”
程咬金叹道:“李素这小子看似油滑,心气却比谁都高,哪怕自己栽进火坑里快烧死了,他也不会轻易开口求人,更不愿欠人情,一句拜望便算是尽了礼数,老夫若听不懂,那便听不懂了。长安距西州数千里之遥,就算老夫听懂了,西州该发生祸事也发生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直到此刻。盛封脸上终于露出敬佩之色。
三两句话,竟把李别驾的心思揣摩得如此透彻,不得不服。
程咬金指了指盛封,沉声道:“现在老夫再问你一次,你一五一十老实把西州的情势说清楚。再跟老夫耍心眼,可不是揍一顿这么简单,老夫非把你碎剐了不可。”
盛封从进门开始强撑的淡定模样,此刻终于完全崩塌,扑通一声双膝跪在程咬金面前,含泪道:“陛下北征,边镇荒驰,西域诸国觊觎垂涎,西州和李别驾危在旦夕,求程公爷义伸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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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赶在城门坊门落闸之前,长安郊外程家庄子紧急召集庄户千人,在程家嫡长子程处默软磨硬泡撒泼打滚的强烈要求下,程咬金令长子程处默领庄户千人北出长安,星夜兼程,直奔西州而去。
自从程咬金跟随李世民征战天下,被封为左三统军开始,程家庄子便一直存在,庄户皆是跟随程咬金打天下的百战老兵,他们在庄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