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败了,他落榜了,距离老师所说的分数线他差了整整三十分,他走回来的路上一直反复思考着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误才会距离他理想的情况差那么远,他想要立刻再考一次,活着让他再检查一遍试卷,可是等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长,哭着对自己的父母说出心中的痛苦和绝望时,他的父母只是复杂地看着他,接着用有些低落哀求的语气冲他道,
“小河……别难受了,咱们不念了,都念到高中了不就成了?咱们家条件不好,你早点出来工作上班也可以帮帮家里……你姐姐下岗了,我和你爸爸身体也不行……咱们家一直供着你读书……现在你就别难为爸爸妈妈了好吗?”
父母的话太过现实,对于一心一意想要读书考大学的徒河来说,那无异于在他当时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又刺了一刀。可是爸妈说的话也是事实,这个家庭已经给了他一次争取梦想的机会,是他自己不争气,是他没那个运气,所以现在才只能坐在这里对着父母发泄自己的愤怒和无助。
“爸……妈……对不起,是我的不好,我不念书了……我就是个窝囊废,我没那个本事……我是个废物……”
哭的眼睛都肿了,徒河一边大喊着一边朝自己的父母狠狠地磕了几个头。他的心死了,一方面是因为高考的落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父母的那些话。他仿佛从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中苏醒过来,一下子就变成了俗世中的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庸人。
他的复习书本,他珍藏的那些名著和的那些偶尔和朋友同学交流的笔记都被他母亲一股脑地收拾好卖给了门口的收破烂的,而当时的徒河站在自家的院子门口,只是这么沉默地看着那些书籍被脏兮兮的蛇皮袋装走,眼睛里早没了当初的自信和灵气。
他没了梦想,没了信念,曾经的追求和憧憬因为他的无能而以失败告终,他只能收拾好一具已经泄了气的壳子,走上了父母亲为他安排好的路。
他进了父母一辈子工作的工厂,做最底层的那种流水线工人。因为这家工厂当时算作是国有企业,勉强也算是个铁饭碗。徒河每天匆忙地上下班,麻木而忙碌地坐着那些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他不再去想以前的那些在学校里的日子,沉默胆怯的样子和每一个质朴的工人一样。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仅仅是这样了,但是不幸之所以是不幸,是因为它永远都能比你想象的更糟。
徒河二十六岁就下岗了,二十八岁的时候他在老父亲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一个印刷厂的工作。他娶了一条街上的皮匠的女儿,婚后两年他老婆就卷走了家里的所有值钱东西跑了,而没过多久,运气差劲的徒河又一次因为当时的工厂整改而被迫下岗,这一次,没有人再能为他的后半生着想,他的父母都死了,他的姐姐自己也生活的焦头烂额,他没有一个像样的家,而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三十岁了,却还是窝窝囊囊,一事无成,对未来没有一点希冀和憧憬。
“我开始四处打零工……在工地上给别人搬砖打下手,我想去学点技术,可是我脑子笨,什么都学不会,再加上不会讲话,老是得罪人,又没有别人那种左右逢源的本事……所以我只能越过越糟,越过越惨,一直到我如今四十岁了,我还是和十年前一样,一无所有……”
这般说着,徒河惨淡地冲柏子仁笑了笑,他的面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更年长些,或许是因为受够了生活的磨难,他黯淡的眼睛里满是泪水,连拳头都握的紧紧的。
“我一切的不幸都是因为那场高考,因为那场考试,我丢失了理想,丢失了自尊……我以为是自己的无能造成了这一切,我也想过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可是几天前,我恰巧遇到了一个曾经在学生时代和我同班的同学,也就是因为这个人……我才知道我前半生的不幸,是多么的冤枉……”
四十岁的徒河依然是窝窝囊囊的工人,他三个月前又换了个干活的工地,这里的工资比之前他干活的地方还要少些,但是如今的徒河已经没有了什么大抱负,他只想就这么凑活着过下去,一个人没有家人后代,这么浑浑噩噩地就这么过去了。
这里的工头很小气,虽然这次的工程很大,是政府承包的,但是对工人却很苛责。徒河每天都吃不饱,还要被工头大声责骂,虽然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工作环境,可是偶尔还是会觉得难堪,而就在有一天,当他又一次因为一件小事被工头大声责骂时,他听到有个人在用疑惑地声音喊了一下他的名字。
“徒河……你是当初十一中的那个徒河?”
……
这次工程的总工程师,蒋楚成,一个和徒河同龄,同校,曾经也是同班的男人。
和徒河不同的是,这个如今同样也是四十岁的男人看上去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他的脸上是成功人士的那种自信和淡然,看人的眼神也平和而礼貌。
他的西装外套外面罩着件工装外套,头上也带着顶难看的工程帽,但是当蒋楚成微笑着和徒河说话的时候,徒河还是能明确感受到那种属于不同阶层的差距和由此而产生的自卑感。
“徒河,真是好多年没见了,我算了算,足足有二十年了吧?我还记得你当时可是我们班一顶一的秀才呢,那时候啊,我可是天天都想超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