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深夜中的锣鼓之声,众人心里明白,这是报喜的队伍出发了。
徐秀走到轩窗旁边注目着黑色的夜晚,不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愫只中,这时,他好像记起了些什么。
……
却说华亭以西十数里,有一乡,名安庄乡,有一村,名小贞村,这村内住有徐氏一家,别大并无多大,约莫三十几户。
祖上世代为匠,听说三宝太监下西洋之时,便有徐家祖宗为其出力,到了曾祖徐桂这一代,这位老爷子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居然请了先生来教导自家儿子。
这代孩子也挺出气,得了一个黉门秀才,即是徐秀之祖父名和用。在了下一辈说来,这和用秀才育有三子,长子才木,二子才林,这三子,是那才森。
昔年,这曾祖徐桂,便立下家法,言道每一代必须分家,若不分,不入宗庙,断了你那条根,如此恫吓之下,到了徐家三兄弟这一辈,这小贞村又添三户,一家从此三家人。
长兄才木是个苦读之人,但科举之路,也止步于秀才功名,村内并无有出一名举人老爷。
徐秀这一辈子孙繁茂,入了族学倒腾下来,也有那些个兄弟会对个对子,有的也能够胡诌几下诗句。
他上头有一个堂哥,是那三叔才森所生,时年一十七岁,名叫徐珏,孩提时候就作得开讲,一连得中秀才,次年秋闱登科,跃入了那龙门。
这一下可就非同小可,小贞村上下都把他当做是从此改换门庭的希望。
儿子中了举人,徐才森自然是得意非凡,写了那请帖,乡绅、姻亲、世家、同族之谊都要请到,洋洋洒洒,车水马龙,整日大鱼大肉,快活潇洒。
又是得意的同兄长徐才林道:“寻思日久,这门庭虽说是进士老爷中了才能改,但犬子也是咱族中第一个举人,改一改门庭也是无妨的。二哥能否做一套旗杆门牌之类的给小弟呢。”
古时若得金榜题名,喜讯传来这下,这一户就会将门推倒重建,愈发堂皇,遂有改换门庭之说。徐秀之父想来也无碍,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满他的张扬,还是应承了下来。一连六套旗杆门牌,甚是风光。
若说一族之内能出个举人老爷,这合村上下的税赋到能落个减免,虽然对这对父子的张扬有不适,却还是敢其恩德。
一连已有四载,这徐珏次年进京赶考落的名落孙山,乡里乡外之人也无有多大心思,反正举人老爷已经是天人,第二科也是名落孙山,这下两科败北之下,才森父子理应有所收敛。却反其道而行乡里,稍有怠慢便是打骂。
就是连族兄也是常常欺侮,徐才木不善言辞,不去相争,避而不见而已。徐才林做木匠是把好手,却也不会那个机变,整日抛头露面,便被那个三弟寻了个由头,狠狠的欺侮。
那一日徐才林带着年幼的徐秀来到族学先生老秀才那里,一连磕了三个响头,这老秀才连忙搀扶起,嘴里道:“怎敢当此大礼?”
徐才林不言语,只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心,拍了拍了徐秀的后背,再朝着老秀才拱拱手,如此,老秀才心下也是了然了,拉着徐才森道:“可是为了娃娃。”见他点头才道:“这个容易。”
拉过徐秀的手道:“阿秀,你可晓得汝父缘何如此?”
才四岁的徐秀不通人情世故,不解的道:“不知道。”
老秀才拍了拍他的手心感慨的道:“汝父全是为了你啊。”
徐秀不解的看了看父亲,奶声奶气的同老秀才道:“这是为什么呀?”
老徐秀一把抱住徐秀,缓声道:“你那个徐珏大哥哥,在你出生时,便中了举人呢。你可晓得?”
孩童自是顽劣,徐秀不舒服的动来动去,小嘴一瘪道:“他中他的咯,和我有什么相干啦。”
见着父亲徐才林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年小的徐秀才稍微有了一点感触。
老秀才道:“你见着三叔徐才森,珏哥哥,想不想和他们玩耍?”
徐秀想了想才委屈道:“不想。”
“为何?”
“好像不喜欢阿秀。”
“非也,世人敬重功名,你三叔才森却落了魔障,待人刻薄而已。”
“你爹爹整日操劳,你阿姆日夜纺布,你那珏哥哥却鲜衣怒马,何也?”
徐秀好奇道:“功名吗。”
老秀才点头道:“是了,阿秀,好好读书。”
天真的徐秀问道:“有什么好处吗?”
老秀才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好气道:“这么小年纪就这么势力,哈哈。若说这好处,读了书了,有了功名,你爹娘老来得子,只有你这么个娃娃,自然寄希望你上进,将来也挣个举人回来,给你爹娘长长脸。若是考中了进士,入了翰林,做了官呐,就能扬眉吐气咯。”
“什么叫扬眉吐气嘞?”
老秀才笑道:“你爹娘就不会再受气。等你做了官就能有钱赚,还要端坐在大堂打人板子呢,出了门,鸣锣喝道,气派的哟。这些好处,你不念书,你不中了举人进士,哪里得来呢。”
“这样啊。爹爹,阿牛要好好读书,将来给爹爹,阿姆争口气。”徐秀握了握小拳头,同父亲道。
徐才林早就眯起了双眼,听着徐秀如此说道,不由哽咽的道:“阿牛有此心,做爹爹的,受点气,又能怎么样。”
老秀才将徐秀放下在地上,拍了拍他的屁股道:“好了,你去玩吧。”
“去吧。”徐才林抹了把眼泪,也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