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醒过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晏长安。
男人坐在病床旁边,微低着头,眼睛闭着,像是直接坐在凳子上面睡着了。
不知道现在究竟是几点,浓重的夜色透过窗户照进来,陆然注意到,晏长安哪怕就是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支钢笔,身边放了一摞厚厚的文件。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睛,靠在凳子的椅背上面,姿势仍然保持着工作时候的模样。
青黑的眼眶,有些褶皱的衬衣,解开了三颗扣子,彻底松开的领带。
陆然很少看到这个样子的晏长安。
或者说在陆然的印象里,晏长安像现在这样不修边幅,略显狼狈,疲倦到掩饰不住的时候,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从来没有。
晏长安啊。
他应该永远都是淡定从容的,稳重而强大的,似乎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他也依然可以脊背挺直的站在那里,给别人无与伦比的信心和安全感。
陆然没有出声,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不知道为了救出自己,晏长安做了多少事,更不知道在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晏长安究竟像现在这样守了自己多久。
但是啊,他太累了,陆然知道,他看得出来。
已经是深夜了。
病房里面很安静,除了墙壁上面挂着的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陆然甚至还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声音还有晏长安呼吸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
晏长安动了动胳膊,竟然是醒了。
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望向陆然,视线相交,双目对视。
看着陆然同时也在望着自己的目光,晏长安眼中闪过一道看不清楚的晦暗眸色,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摘下眼镜,站起身来半蹲在病床旁边。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晏长安的声音很好听。
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里,在他刚刚睡醒过来的时候,那种略带沙哑却柔和如同大提琴低音一样的声音。
明明是这样让人心中安定的声音,陆然还是从里面听出了些许的紧张。
心中一软。
“我看你睡着了就没忍心打扰你。”
望着晏长安眼眶下面那一片极其明显的青黑,陆然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抚平他脸上的疲倦,刚刚抬起手,身上传来的痛楚让他瞬间清醒了一大半,呲牙咧嘴,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要动!”
晏长安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按住陆然的手,近乎于大声的开口。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晏长安顿了顿,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继续开口,“不要乱动,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要乱动。”
清清楚楚的捕捉到晏长安眼中那一瞬间闪过的心疼跟愧疚,陆然呲牙咧嘴发出呼痛的声音瞬间停止。
房间里一时之间变得很安静。
大概过了三四秒的样子。
晏长安站起身来先是帮陆然掖了掖背角,然后看了一眼旁边挂着的输液瓶,已经快见底了。
沉默片刻,晏长安冲着陆然温声开口,“你不要乱动,我去找护士给你换药。”
说着,男人推开房间门走了出去,陆然躺在病床上看着晏长安的背影,一时之间竟是忍不住有些心酸。
其实他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委屈。
哪怕是莫名其妙的被晏绍绑架,或者是被黑衣男人拿鞭子打的满地打滚,到现在躺在病床上动一下都感觉到疼。
相比晏长安,他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委屈。
他不知道在自己被绑架的这段时间里,晏长安究竟做了什么,才能够动作迅速的救出他。
他更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晏长安有多少天都像今天这样,工作到深夜,甚至是直接在凳子上睡一会儿,疲倦到掩饰不住都还要守着他。
说到底,从头到尾陆然只不过是受了一点皮外伤,而晏长安呢?
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心里有多煎熬,多愧疚,多痛苦。
陆然知道。
他也心疼。
可是恐怕无论怎样,晏长安都会把所有的责任,全部都推在自己身上吧?
身上应该是被上了药,感觉伤口也差不多都结痂了,麻麻痒痒的感觉,想要伸手去抓,却又不敢乱动。
脑袋里面一团乱麻,烦躁的厉害,所有的情绪混合在一起,陆然忍不住咬牙切齿,不知道罪魁祸首,该死的晏绍现在究竟是什么下场,在轮胎厂的时候,陆然就在脑海中想象过千万遍,这样的家伙,不把他送进监狱里蹲个十年八年的,简直就是便宜他了。
正在陆然躺在床上嘀嘀咕咕诅咒着晏绍的时候,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护士手里拿着新的药瓶跟针管走进来,晏长安跟在后面。
看到陆然醒了,护士显然是有些惊喜。
“陆影帝你居然醒了,晏男神一定很高兴。”
一边说着,护士一边动作麻利的将挂在墙上的已经打完的吊瓶取下来,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晏长安,又看了一眼陆然,笑容灿烂,眉眼弯弯。
“陆影帝你这都睡了三天了,晏男神每天都在这里守着你,人都瘦了两圈儿,我这个外人啊,看的都觉得有些心酸。”
“不过啊,晏男神这照顾人的水平啊,倒是比我们这些护士还要好上一些呢。你用的这种药啊,每天晚上三点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都要换药,晏男神到这个点儿了,看着药快完了就会去叫我们换药,这都三四天了,你可终于醒了。”
听到陌生护士说的话,陆然忍不住抬起头来望向晏长安。
所以自己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生怕打搅了晏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