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都要早,萧索的寒风卷着落叶咆哮而去,清晨的田野上又挂满了白霜。一枯一荣,周而复始,来年开春又是一副峥嵘景象吧!
照人抱着手炉坐在炕上打盹,银丝已爬满发鬓,一条黑狗趴在她脚边睡觉。若大的屋子里虽然烧着炭火,却仍显得空旷而冷寂。
门外有人边说话边走了过去,好像是在讨论着除夕要准备哪些年货,听声音,应该是媳妇与婆婆,后面还有个小女孩的声音,是孙女呢还是外孙女呢?
照人出神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她老了,思维转得慢,只能慢慢辨析着是哪家的人。明日是除夕,本该阖家团团圆圆喜气泮泮,但沈家沉寂了几十年,她也习惯了。
她有兄弟,但都在战中牺牲了,她有儿女,但儿女却从不知道她这个娘,是她狠心抛弃他们的。几十年来,梦醒回转时,她也问自己是否后悔过,心低却从来没答案。
外面的寒风越刮越紧了,似乎即将有大雪飘来。门被敲响,她侧耳倾听:“姑姥姥在家里吗?姑姥姥!”是个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又娇嫩。
她睁开浑浊的眼,外面的叫声已换成一个老妇的,却仍有着大家闺秀的矜持与家教。
“照人,我是碧清,你在家吗?”
她颤巍巍从炕上下来,拄着拐杖慢慢走到门边,一手将门闩拔,呼啸的寒风立时灌了进来,她忍不住一阵哆嗦。
“照人!”门外一名端庄婉约的老妇人一把拥住她,两行清泪徐徐而下。
照人浑浊的眼里也有些湿润,哑着嗓子道:“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难为你还想起我。”她说话的语调慢而悠缓,每字每句都像用了极大的气力。
她看向碧清身后的中年妇人,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应该是刚刚叫她的小女孩,她的眼神清澈而明亮,出落得婷婷玉立,像极了碧清小时候。
她抬手想摸摸她,但外面实在太冷了,她手还没伸出去已感到一阵冻骨的寒意。
中年妇人笑着道:“姑姑,我是宣儿,”她摸摸小女孩的发辫,温柔笑道:“小眉,快扶姥姥姥与姑姥姥,进去,外面好冷!”
小女孩一点也不惧生,一手牵着照人,一手牵着碧清进屋,动作极为小心细致。
中年妇人将炭火燃旺,屋里顿时暖和了起来,火星子时不时炸起,厨房里有各色新鲜食材,水缸也是满的,她望了望坐在火炉边的两位老人,开始着手做起午饭来。
小女孩性子很活泼,却又乖巧懂事,依偎在两人身旁极认真的听陈年故事,时不时地发出几句疑问,两人也很有耐心地给她解答,仿佛那些年的悲痛与创伤早已随风逝去,留下的只是岁月的剪影。
“千里迢迢,你回来做什么?身子还经得起这般折腾么?”照人抚着碧清的手,有些怨怪。
碧清流泪道:“我们都老了,这辈子也就能见着这一回了,看,外面下起雪来了。”她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指着外面,语气中充满年少时的天真与惊喜。
照人缓缓看向外面,果然下起雪来了,洁白的雪花漫天飞舞,很快便将整个世界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