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些!这两个字以后不许再提。”时老爷子战战兢兢地道。
大约过了几天,城里却没有听说兵荒马乱,胡同里的邻居们也都开始偷偷摸摸的上街甚至串门,大家发现,除了街上多了些穿绿军装的兵丁外,其余一概照旧,水车照样进城卖水,粮店照样开门卖粮,车马店照样人来人往。
北京人最爱的茶馆,也照样开张。
时老爷子觉得,大约风声已经过去了,于是决定去茶馆打听消息。那地方素来是传闲话的,对时老爷子这样一个没有上面亲戚的老百姓来说,除了茶馆,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得到消息。
福广茶楼就在时家住的篾席胡同不远处的北大街上,时老爷子这天一清早就带着心爱的小黄鸟,在大儿子时富庭的陪伴下进了这里。
茶楼的生意火爆的厉害,大概这几天都是出门探听消息的,茶楼里座无虚席,整天是一拨拨的人进进出出,口若悬河的谈着最新的时事新闻。
时老爷进门后,站在嘈杂的大堂里等了半天,才见到掌柜的过来迎接。
“时老爷,您可是稀客,可巧现在位置都坐满了,要不给您在东厢加个座?”
时老爷本就不是特意来喝茶的,他点点头。
于是掌柜的把时老爷的小黄鸟接过去,挂在内院窗口的一排吊笼子用的铁钩上。将时老爷引进东边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张条凳,从后院搬来一张破桌,靠墙塞住,防止破桌晃动。
伙计用油光光的抹布将桌子擦亮,笑问道:“二位爷,喝点什么?”
时老爷道:“给我们来两杯六片香。”
伙计陪着笑脸道:“时老爷,现在店里客满,好不容易给您腾出个座来,您就只点一个大子一杯的六片香?回头您再把那六星子茶叶冲上八回水,那我们开茶馆的今后还怎么活?如今兵荒马乱的,您这不是要我们喝西北风嘛?”
时老爷歪歪头,不满地道:“那就再来两碗烂肉面,索性在你这吃个早饭回去。”
“哎!”伙计笑着答应。
伙计走开后,时老爷竖着耳朵,全神贯注的听着茶馆里各路人等的议论。时富庭也认真的张望着茶馆里,看看有没有熟人。
很快,随着几位旗人做派的包打听和闲汉面前茶水开始俨浓,大家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一个穿灰白色土布马褂的中年人开腔道:“五爷,那些个解放军如今算是坐了朝廷了?那皇上在哪?还是说要另立新皇?新皇是满人还是汉人?这些解放军以前是不是绿营?怎么穿的一色的绿啊?”
“什么绿营,听说都是山东过来的泥腿子。要说那些解放军,别看浑身上下穿的一色的绿,其实那穿着考究着呢,光是腰里那根铜头油亮牛皮带子,估么着怎么也得一两银子一根。”这位五爷带着个瓜皮小帽,缩头缩脑的叉开涉及皇帝的话题,只说解放军打扮。”
另一桌上有人问道:“马老爷,听说您家老大如今被编进邮电部了?那是啥玩意儿?”
马老爷一脸骄傲的道:“听说是学电报,洋玩意,我也不懂,好像是能千里通信的神物,反正是挺神的。如今国子监的那帮学生正在闹腾,不愿意学洋科,今上恼了,说是不爱学就全滚蛋罢,其余读书人只要是识字,都能报名新科学培训班。我家老大以前在礼部听差,如今朝廷改了门脸,只好回家呆着。他觉得诸般新科学里,电报这法门挺神的,就去报了名。”
“马老爷,您这才几天啊,就开口闭口的叫起今上来了,您就不怕皇上回来,砍了您老的脑袋?”
马老爷激动道:“呸,你还指着皇上回来?做梦吧您。这些天,到处一个个王府都被抄了家,前门外的公审台子搭的老高,每天都在公审贪官污吏和皇亲国戚,审完就拉出去枪毙,滚滚的人头落地,都是些以前的亲王贝子,各衙门的高官。你如今还敢提皇上?那都是老黄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