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镜澄到房门口,刚想敲门,容白听到动静,语气淡淡:“门没关,进来吧。”
高镜澄推门而进,负手站在窗侧的容白并未回头,他看着远方的风景,蹙起的眉毛慢慢拧平,手也有一下没一下在窗子边缘上拍着。
客栈位于云关的东南角,毗邻萝瑕街,远远望去,也能看到街面的热闹场景。
高镜澄开口:“你找我?”
容白这才回头,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
高镜澄也不客气,稳稳当当坐下,静听容白开口。
容白指了指眼前一派活色生香的景象,慢悠悠道:“你猜我方才看到了什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给了街角一直跪着的小乞儿两个铜板,小乞儿就开心得跟什么似的。我瞅了半天,也看不出仅仅两个铜板,怎么就能让他那样喜悦。只两个铜板而已,真用得着那么激动?”
高镜澄略略一想,就知道容白说的小乞儿是谁。
方才回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那小乞儿的存在。他蜷在墙角根,衣衫褴褛,满脸污垢,个头不高,看起来特别羸弱。唯一双眼水盈盈的,让人见而生怜。
眼睛虽好看,却没有焦点。他看不见谁,是个失明的小乞儿。
他不像其他乞丐见到人就凑上去张口行乞,他一直很安静,就守着墙角根,面前放着一个破了洞的黑碗。有人愿意施舍,他就裹着那张脏兮兮的草席躬身行一个规规矩矩的礼。即使看不见,他也面带微笑,嘴巴微张,轻声说句‘谢谢’。
或许是因为他身有残疾,微笑太过纯真,路过的人常驻留,且大部分都愿意给钱。比他大,比大壮的成年乞丐并没抢夺成果,那块墙角根好似也是他一个人的天下。成年乞丐自觉绕开。并不加以干预,反而颇为照顾。
高镜澄先前在小乞儿面前站了足足有五分钟,是以他一听容白的话,就知道他说谁。
“弱肉强食。是人与人之间最常见的生存法则。乞丐这个特殊群体,倚强凌弱比比皆是。他们本就是被遗忘的一群人,所以正义道德这些东西对他们的约束作用其实很小。可那小乞儿,好像格外受老天的眷顾,是最幸运的那个。他并没谁罩着。可两天过去了,他得到的钱比谁都多。”
“这个世上的事可真说不准,以弱者姿态出现的人,不一定就会被强者压下去;强者也未必就能得到所有人的拥戴,固有的法则会因为人的一点点怜惜发生质的改变。这小乞儿,就是最好的例子。若他的视力正常,或者再高、再壮一些,其他乞丐估计不会让他在这街上露面。”
“其他乞丐或多或少都是三五结群的形成小团体,以最壮或最年长的那位作为领头羊,去哪行乞。什么时辰去,向谁行乞,他们都讲求策略,且互不干涉。可那块墙角,明显是两群乞丐地盘的交界处,小乞儿依然安然无恙,且没依附任何人。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高镜澄知道容白意有所指,他并未回答,依然端坐着。等容白的下文。
容白走过来,坐到高镜澄的左侧位置,手拘着茶盏,笑眯眯看着他。
“仔细想去。你不觉得那小乞儿其实跟你很像么?一样的孤苦无依,一样的势单力薄。即使处于最不好的劣势下,却依然好好活着,生如活虎的活着。”
容白调整了下坐姿,继续:“我就像那位给了你两枚铜板的老头,我们关系的维系。就是那‘两枚铜钱’。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拿到了我给你的‘两枚铜钱’是怎样的心境吗?”
容白用小乞儿来比拟他高镜澄,用两枚铜钱来点名四年前的雪夜相救,更用这件事来试探他的态度。
高镜澄定定看了容白两眼,像是在回答他的提问,又像是在回避这个问题。
“小乞儿之所以能在两枚铜钱里得到满足,那是因为他从一开始的期盼就没有奢望过第三枚铜钱的存在。他想得少,要得不多,自然就沉浸在两枚铜钱带来的快乐里了。”
“同样,其他乞丐的目标,或多或少都在第三枚铜钱以外。与这些乞丐比起来,小乞儿的愿望很小,相对来说也更容易完成。他不争不抢,也有自己的世界。”
“况且,小乞儿生着一双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怜爱的眼,配上那样纯真的脸,本就容易得到同情。这样的同情或许能同样照拂在距离他在离他两米、三米外的其他乞丐。萝瑕街是云关最繁华的一条街,民风淳朴,有人行乞,好心的人都愿意给上几个铜板。”
“小乞儿只要两个铜板,多出来的第三块、第四块乃至第n块,都落入了其他乞丐口袋里。他们用最小的行动,实现了利益的最大化。换句话说,他们以小乞儿那张脸及那双眼立了一个活招牌,他们放过了小乞儿,其实也是在保全自己。”
“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用在他们身上或许并不太贴切,可意思是那个意思。他们用两枚铜钱换来了更大也更为长久的利益,且没什么损失。”
“不知道这个答案,容大人可满意?”
高镜澄抬起眼,直直看着容白。
容白哈哈大笑起来,他吹着茶,语气轻快:“我就喜欢跟聪明的人说话。”
“琼王殿下,你不仅一点就透,而且还能举一反三,我果然没救错你。你可知道,北夜王谴了亲信去容国借兵这回事?你的舅舅拼死保下风赤不过几天太平,一旦他的诚意打动了那群老杂毛,烽烟再起,战事一旦再发,风赤可未必能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