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唯心主义的民族性观点来看,中华民族,中国人,可能是世界上最讲究尊严的民族和人了。
从孟子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到杜月笙说的“做人就是吃三碗面,体面,场面,情面。”就可以看得出来,尊严,或者说面子,对于中国人至关重要。
不过上面这些话对于复兴党人来说都是废话。复兴党人不管是不是马老人家的信徒,是不是毛老人家的信徒,最基本的,他们至少都是纯粹的唯物主义的信奉者。
唯物主义者坚持物质决定意识的观点。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讲,中华民族、中国人即使是真有讲面子重尊严的民族性,那也是大家的物质资料充分,可以吃饱喝足之后才会开始重尊严讲面子的。
对于绝大部分都出身流民和难民的复兴党员来说,在没东西可吃,真正的字面意思上的“易子而食”的情况下,人类所谓的道德早就已经彻底的崩溃了。“人不能吃人”的人类底线都维持不住,面子那个东西,尊严这个东西,能吃吗?
不过复兴党的这些唯物主义者是讲究实事求是的。在物质得到满足的情况下,大家喜欢讲面子,注重尊严,这是一个现实存在的事实。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正是因为对于这个现实的充分认识,朱湖农场党委书记楚思卫才会在党委会议上说出“对要面子的人就要剥他的面子,对讲排场的人就要砸他的排场,反封建必须要争锋相对。”这种很有针对性的话,并坚决的把游街示众这种侮辱性的惩罚加进惩罚条例里的。
就在十来年前,在魏老三还是个读过五六年私塾,家里有二十亩好田的自耕农的时候,他还是个相当要尊严讲面子的年轻人。
家就住在淮洲府城外魏家庄的魏老三,当时还不叫魏老三。任何一个见到这个总是穿着干净的衣衫,头发整理的一丝不苟,对大家很有礼貌的年轻人,都会笑呵呵的称他一句魏三郎。
能写会算,在魏大老爷家当仓房管事,家里还有田地的魏三郎是庄子里的女娘们追逐的对象。在魏家庄的年轻人里,魏三郎是最有面子的。
如果土地兼并不会进一步的激烈化;如果魏大老爷真的像他宣称的那样是个慈善家;如果没有倒霉的生在这个小冰河气候全面爆发的年代;如果没有那一场大水,如果没有发生这上面无数的如果,魏三郎可能一直会是魏三郎。
魏三郎可能会变成魏三爷。甚至如果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情况,他的孩子有几个出挑的能够考上功名的话,魏三郎甚至也有变成魏三太爷的可能。但是,如果的事情全都不仅仅是如果,这些如果都发生了。
就这样,一场大水,让原本家里有着二十亩上好的水田,能在大地主家挣工资,娶了庄子上最漂亮的女人做老婆的魏三郎,最终变成了魏老三。
在朝廷对国家的治理能力全面衰退,土地兼并越演越烈的大环境下,在1624年发生在淮洲府地区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洪水面前,像淮安府受灾的大部分地区一样,魏家庄只有物资储备充分,各种准备充足,房屋院墙坚固的大地主魏大老爷一家幸存了下来。
魏三郎和他的老婆孩子就这样一起成了淮州地区的难民潮中的一员。
只剩下一条命的魏三郎一家还真是非常的幸运的。他们在随着难民潮向南迁移的过程中遇到了复兴党的一个难民收拢小队。幸运的魏三郎虽然在成为难民的三四个月里已经落魄成了魏老三,但是他的老婆和十一岁的儿子在这场灾难中幸存了下来,全家人从此一起成了复兴党治下的一分子。
经历了流民生涯,见识了真正的人间地狱,原本爱面子讲体面的魏三郎成了话不多,能吃苦,对于出力气过生活,毫无怨言的踏踏实实的魏老三。在复兴党治下接受了训练和安排,吃过去从未吃过的苦,挨过从未挨过的累,魏老三都毫实话,他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然而就在魏老三准备在复兴党治下把现在虽热苦虽然累,但是却非常踏实的平静日子过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原本那个把自己当成天来看的大儿子,在被复兴党领走参加了少年军念了书之后,对他再也没有过去的尊重和依靠了。
到了这个时候,魏老三才知道,复兴党用每个月一块银元的价钱把自己的儿子领到外面读了六年的书,自己那个原本把自己当成天来崇拜和依靠的儿子,彻底的不再是自家的儿子了。这个已经十七岁的年轻人,成了一个张口闭口都是他听不懂的词汇,对他的态度和想法毫无尊重和认同的复兴党的儿子了。
吃着复兴党的饭,穿着复兴党的衣,住着复兴党的房,领着复兴党的钱,魏老三心里虽然有气愤,虽然有埋怨,但是他能怎么做呢?他当然没有胆量也没有底气去针对复兴党。可是这个时候的魏老三也真正的明白了,自己和复兴党就不是一路的人,自己和复兴党想的就不是一样的事情。
读过圣贤书的魏老三就是落魄了,也总是知道并坚持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男主内,女主外”,“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些“大道理”和“真道理”的。毕竟当年他小时候在私塾里读书的时候,先生一字一句的教过他,并非常郑重的告诉过他,这是圣人的道理。
魏老三这辈子最自傲的事情,就是认为自己比一般的农人更高贵,因为自己知道并且坚守圣人的道理。在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