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和杭州一样,也有水门直通城中,因此汪孚林一行人在码头上和陆路抵达的人会合,大船换小船,前往早已在宁波城中赁下的一处屋宅。先期抵达的人当中,并没有出身宁波本地的叶家众人。用叶明月的话来说,省得打草惊蛇。而用汪孚林的话来说,则是要带给人家一个惊喜,提早揭开牌面,那就没意思了。正因为如此,他带来的那些江湖习气极其深重的镖师们没有定客栈,而是按照他的吩咐,直接大手笔租了一座宅院,付了一年的租金。
汪二娘只以为汪孚林是临时短租几天,若是知道他如此败家,一定会免不了好一阵数落。当然,对于叶家这边的境况,叶明月和小北根本提都没提,她浑然不知道,只以为这次是来玩的。而安顿好之后,汪孚林慷慨大方地大手一挥,说是她们想去哪就去哪,不用顾忌,她更是高兴得无以复加。至于金宝和秋枫,哪怕方先生柯先生首先要带他们去的地方总是宁波的各大书院,他们仍旧乐呵呵的。
长这么大第一次出徽州府,不但去过杭州,还来了宁波,回去之后其他童生有得好羡慕他们了!
汪孚林不想让这些孩子们提早领略大人的世界,但唯有一个人他不准备瞒着,那就是叶小胖。
发现到了宁波却不能回家,而是住在外头,小胖子就觉得事情不对头了。而住了一晚上,甚至都没有叶家人出现,他哪里还能忍得住。第二天一大早,捱到汪二娘和汪小妹带着连翘和阿衡去鱼市,方先生和柯先生带着金宝和秋枫又去参观书院,见唯有自己没人理会,他就直接奔向了两个姐姐合住的堂屋,却只见汪孚林犹如大街上那些农夫工人似的坐在门前台阶上,还朝他招了招手。
“汪大哥,我姐她们呢?”
“坐下说。”汪孚林拍拍身侧,见叶小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他就直截了当地说,“叶家出了点事,所以她们回来的消息,不想让别人知道。”
“出了事?出了什么事?汪大哥你别卖关子,说清楚啊!”叶小胖一下子急了,一把拽住了汪孚林的胳膊,“是不是我娘怎么了……哎哟!”
汪孚林毫不客气地赏了小胖子一个爆栗,见他捂着脑袋却满脸的气愤,他便哂然笑道:“笨,要是你娘真的出了什么事,就是叶家龙潭虎穴,你姐她们也会带着你回去,哪会先在外头住?是叶家正因为分家闹得不可开交……”
言简意赅地对叶小胖介绍了一下如今的局势,见小家伙先是目瞪口呆,随即便一下子失魂落魄,把脑袋埋在了膝盖中间,汪孚林就拍了拍叶小胖的后脑勺说:“这种为了财产就闹得不可开交的事,古今中外层出不穷,叶家不算独一份。斗山街许家不也是为了分家两个字,三房就好像是仇人似的?你也许会想,你那些伯父伯母从前对你不错,你那些堂兄弟堂姊妹从前对你也不错,那就记住他们从前的好,至于现在的恩怨,你还插不上手。”
虽说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但汪孚林并不打算让叶小胖只记得人家的仇,不记得人家的好。所以,见叶小胖抬起头,分明刚刚哭过,他就温和地说道:“记住,你是你爹的长子,别看你爹正当着官,你娘精明强干,也别看你两个姐姐一个有谋,一个有勇,但以后都要靠你去支撑叶家担子的!”
叶小胖盯着汪孚林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使劲点了点头:“汪大哥,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暂时没有。”汪孚林见小胖子听到这话大为气馁,不由得笑了起来,“不止是你,我也被人嫌弃了,还不是闲在这派不上用场?你两位姐姐悄悄坐车去叶家附近打探消息了,硬是让我留下看家。你若是想帮忙,那就好好想想,你娘这么厉害的人,哪怕带着你那还不到一岁的弟弟,可要真把她扣下不许走,叶家人怎么突然就这么能耐了?”
“是打官司!”叶小胖几乎想都不想就迸出来这四个字,霍然站起身来,“上次姐和小北姐回歙县的时候,提到的那位十九哥,他不是自称从前在鄞县衙门给陈县尊当过师爷吗?呸,那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当我们人在外地不知道。就好比汪大哥你这么厉害,爹也不能聘你当师爷,因为你是歙县本地人。咱们叶家是宁波本地人,怎么给陈县尊当师爷?他就是个讼棍,娘之前断了他去给爹当师爷的念想,说不定他趁机报复,唆使我那些伯父告状!”
叶小胖不错啊,这逻辑推理挺棒的!
想到这里,汪孚林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对着叶小胖勾了勾手指,等到人立刻知机地凑上前来,他就低声问道:“外头认识你的人多不多?”
“我在宁波的时候又不太出门。”叶小胖翻了个白眼,继而没好气地说道,“自从小时候那回险些被人拐了,爹娘还有姐姐都把我当小孩子似的。再说了,我都两三年没回过宁波了,个头长了好多,肯定没人能认出我来!”
是因为你这两三年又长胖了一圈吧?
汪孚林心里这么想,脸上却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别人觉得咱们没用,那咱们就做出点成绩让人看看如何?你带路,我们去鄞县衙门转转。”
叶小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他刚刚只是竭尽所能猜测一下,也很想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鄞县衙门所在之地和汪孚林想象之中有些不太一样,无论是歙县衙门、徽州府衙又或者杭州府衙,全都在府城又或者县城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