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东的一亩三分地上,也许有事情能够瞒得过李家人,但在辽东总兵府中,但使李成梁父子想要知道的事情,那就绝对不可能被蒙在鼓里。至少,在李家人自己看来,这是最合理不过的。因为总兵府便是他们的家,谁还能在家里被外人蒙骗?所以,尽管这总兵府是朝廷的,断然不会有铜管地听之类很离谱的东西,可如果想要,眼线自可密布每一处。
于是,汪孚林和沈有容这段谈话内容,不过一小会儿就送到了李如松那儿。毕竟,汪沈两家人是他招惹回来的,沈家叔侄也就罢了,南直隶望族,亲友不少,可在朝中还没有太深的根基,可汪孚林却不同,尤其是今天还从自己手里讨了两个女真少年过去。
等到母亲那边又有人透信过来,说是小北因为白天的事情,再加上两个女真少年之间那点事,在宿夫人面前多有抱怨,他就更加确信,汪孚林做生意固然是一码事,可今天在营地遇到那档子事之后,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想,那汪孚林这三甲传胪也就是个功名,本身不过一书呆子而已。想到下人告知汪孚林对于奴儿哈赤和速儿哈赤兄弟俩的评价,对比自己的印象和判断,他不得不承认,到底是在首辅面前都能兜得转的少年看人确实颇有见地。
李成梁本来听说汪孚林那夫妻俩跟着李如松去看一群俘虏过来的女真少年,心下还有些存疑,等长子李如松前来禀报之后,确定真的是一时兴起,哪怕事后因此有些想法,他也就放下了心思。只不过,李如松问出的两兄弟底细,他才是更关注的。
“女真人中,首鼠两端的人多了,那对兄弟的祖父,建州左卫都指挥使,苏克素护河部的觉昌安,不就是奸猾无比,两头下注?他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王杲的儿子阿台,又让自己的儿子娶了王杲的长女,自己却迟迟不肯归附,直到苏克素护河部的其他人几乎都归附于王杲帐下,他才不得不率众归附。后来,他一面随王杲寇边,也不知道杀了多少辽东军民,一面却又时不时向我辽东总兵府悄悄传送各式各样的消息,这次能够大破古勒寨,就有他通风报信的关系,所以,你之前告诉我,觉昌安的两个孙子居然没来得及带走,就在古勒寨中,倒真的有些令人意外。”
李如松对于父亲李成梁对建州左卫都指挥使觉昌安的评价并不意外,但听到最后这意外两个字,他少不得多解释了两句。
“我问过奴儿哈赤,他说因为他是王杲的外孙,但他的母亲也就是王杲的长女已经去世了,而他的祖父觉昌安和王杲的关系,是利用和提防,所以在家里举步维艰。所以觉昌安给他的父亲塔克世续娶的是哈达部首领王台的养女,而这个继母因为觉昌安父子的纵容,没事就找机会苛待他们,对他们很刻薄。至于觉昌安,儿子多孙子更多,对于这两个已经长大的王杲外孙当然不会有多少重视。所以,我觉得这兄弟俩其实栽培栽培,将来可以作为楔入苏克素护河部的钉子,至少比觉昌安这个见风使舵首鼠两端的老货更顶用,那对兄弟如果能耐,取代他祖父和父亲也不是难事。”
“不止,也许他们还可以是楔入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的钉子。”李成梁微微点头,浑然没有把李如松刚刚转述汪孚林的话放在心上。辽东这一亩三分地上,他早已习惯了乾纲独断,不容有任何外人插手。而他很清楚,就凭这一次的战功,哪怕汪孚林因为那对兄弟而有什么别样心思,万历皇帝和首辅张居正也全都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毕竟,王杲自从崛起之后,寇边劫掠无数,朝廷恨之入骨,只要这么一个人往京师一送,辽东所有不同的声音全都会压下去。
纵使两个再有心计的少年又怎样?不说女真,由于他崛起太过速度,辽东曾经有多少兵将不服?如今调走的调走,顺服的顺服,至于冥顽不灵的刺头,早就成了坟茔里的一堆枯骨!这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岁的女真少年,还不是任他揉搓!
说完这个,李成梁用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又开口问道:“把王杲押去京师这件事,你去还是你二弟去?”
“二弟去吧,这次打古勒寨,父亲也带了他,战功本来就有他一份。”李如松想都不想,就把机会让了出去,“我一来考了个武进士,二来又有父亲的恩荫,三来之前战功也不少了,让二弟去京师,兴许皇上又或者首辅大人一时大悦,对他有所赏赐,他这军职也就能再往上挪一挪。如今少主权臣,让二弟在京师再留一阵子,观观风色,也好过我们在辽东只能凭着臆测判断国事。”
“那就这么定了。”
李成梁对于长子素来颇为器重,此次令其留守广宁,不过是因为事先打探到朵颜部蠢蠢欲动,只是那攻势果然还是冲着蓟镇,广宁这边安然无恙,反而让李如松少了建功升职的机会,不免有些得不偿失。当下他又命人叫了李如柏来商议进京献俘的种种细节,而李如松既然不进京,则先走一步。
等到了自己的院子,一个亲随上来禀报,道是之前带回来的奴儿哈赤一直安分守己,一步没多走,一句没多问,他沉吟片刻就问道:“他连自己那个弟弟也没问过?”
“没问,但提过,希望能够向汪公子磕头赔罪,换回自己的弟弟。”
“他还不知道要了他弟弟的人是谁吧?”
“回禀大公子,没人敢告诉他。”
“那就好。”
随口吐出三个字,李如松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