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姜静云喝了许多酒,她不愿意扫楚清的兴,于是拼命多喝,这样他便能少喝一些。若是像素汐那般拘着他,反而让他心生郁结。
楚清那日说了许多话,说那时候做了许多事,为了报复上官皇后,许多递给楚阳的消息他截了下来,而许多消息他又亲手送入上官皇后手中,引得她一次次地撞向楚萧喝瑛贵妃的锋芒之上,遍体鳞伤,最后的死法更是那样的惨烈难当。
可是亲手报了仇,他却又觉得分外空虚,是以后来坚决请辞了楚萧给他的一切封赏,只保留了清王的称号。他已经不记得柔嘉贵妃的模样了,无论是面容还是声音,都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模糊,一切的执着,一切的坚定都随着大仇得报而消散一空。
回想起这一切,他只觉得愧对皇兄楚阳,心中隐隐有种后悔的感觉在蠢蠢欲动,对所有累及楚阳的往事,唯有当初几次捉弄姜静云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笑。那时候是为了给楚阳的女人添堵捣乱,很难想到如今能来陪他喝酒的却是这个女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弯弯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就像是夜空中繁星坠落在其中,一片璀璨晶莹,姜静云许是喝得太多了,她总觉得楚清眼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神色,就那么看着她不停地说着话,然后不断地替自己和她斟满酒杯。
姜静云突然想起那一次,先皇为楚阳选太子妃,那个夜晚两人在荷塘便也是如此对饮聊天,后来她醉倒了,是楚清送她回去的。在失去意识之前,似乎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瞧着自己哭泣愤怒,那眼神有着安抚的力量,让人受伤的心渐渐平息安宁。那一夜的烟火绚烂夺目,就像是最后的繁华盛放,燃烧殆尽后便开始了漫长的争斗和离散。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之下,不知不觉间。姜静云也说了许多话。楚阳的变化,对慕容忧毫无道理的报复,对自己隐隐约约的怀疑。她甚至第一次提起了那个缘分尚浅素未谋面的孩子,心中压抑已久的伤痛一点一点的释放出来,随着杯中酒一起入口,化作两行清泪。
后来临走的时候。姜静云醉得有些深了,楚清倒是精神很好的模样。将她送出殿外,茑萝扶着她都已经下了台阶,又听楚清在后头说了句什么,姜静云并未听清。待得她转头回去再问的时候,楚清却笑了,伸手扶了一把已然有些东倒西歪的姜静云。只是说道:“回去用帕子擦了脸,再煎一碗醒酒汤给你们主子。不然明早起来会头疼的。”
茑萝带头应了,又听楚清对素汐说道:“去将我那件斗篷取了来。”待得拿到手里,他亲手替姜静云穿戴好,又将风帽拉了起来戴在她的头上,轻声说道:“如今虽已近夏,可夜里还是风凉,喝了酒再吹风,病了就不好了,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
姜静云脸色绯红,笑嘻嘻地听着,然后大幅度地点头表示知道了,楚清见状勾起嘴角,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拇指在她鲜艳欲滴的红唇上略作停留,眼神怅然,直到姜静云转身离去很久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虽然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
“殿下,夜晚起风了,还是回殿中歇着吧。”素汐站在他身后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素汐,我今天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楚清答非所问地说道。
素汐眼圈一红,强作笑颜地点头道:“奴婢知道,云姑娘以后还会再来看望殿下的。”
楚清笑着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忠实地执行着他每一个命令的小婢女,“素汐,你走吧,出宫去,这座牢笼困住我也就罢了,你还年轻,不该将一生都耗在这里。”
素汐大惊,咬着嘴唇使劲地摇头,“不,奴婢不走,殿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赶奴婢走?”
楚清的声音飘忽不定,却有十分坚定地说道:“如今我也不能为你多做什么了,只是准备了银两珠宝,以后出去别亏待自己,好好地找个人嫁了,不要提起从前的事,都忘了吧。”
素汐跪倒在地,只是磕头,她哭得十分伤心,她从未违背过楚清任何一个命令,可是如今她不想走,她还要照顾他呢,如今就剩她一个人在了,怎么能走?况且亲手为殿下打理一切,只有她和殿下两个人的生活,真的很好,她是不会走的!
楚清看着这个沉默倔强的小婢女,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也罢,你起来吧,我有些话要交代你,你随我来。”
素汐闻言大喜,连连点头,抹了一把眼泪便急忙起身扶住楚清,竟没有听出楚清话中不一样的意味,只是满心欢喜,她终于可以留下来了,留在楚清的身边,她要一辈子都伺候着殿下,永远都不离开。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姜静云果然头痛欲裂,好久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了,她接过茑萝端上来的醒酒汤,几口喝了下去。想起昨日跟楚清的谈话,她不由勾起嘴角,那些单纯欢快的日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让人怀念的,他们说了那么多,即使一件小事都能让两人开怀一笑,甚至连离墨都提了起来,他自楚萧掌权后便悄然离开了晋宫,这还多亏了楚清的帮忙。
聊到起离墨的去向,楚清说他应该是回去天域了,想起那时三人烹茶谈天的情景,恍若隔世,就连楚清都稳重懂事了,明明她是去安慰楚清的,怎么反而似乎是楚清安慰了她一般,今天起来心情是畅快了不少,只是想到楚清的病情,十分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