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军虽然没有回头,却仿佛已经看出了卢向东的犹疑,不由笑道:“怎么样,很难选择是吧?”
卢向东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伯父,确实很难。”
面对在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一省之长,卢向东简直就是个透明人。他想了想,也就没有丝毫隐瞒,把自己的想法如实说了出来。
从内心来说,卢向东更倾向于留在开发区。毕竟以开发区目前的势头,正是出成绩的时候。但是在氮肥厂这几天,随着生产逐渐恢复正常,原本失落、期望、愤怒的一张张脸上重新恢复了往昔的笑容,又让卢向东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他很担心自己离开以后,换上一个不负责任的领导班子,让氮肥厂的经营又一次陷入困境,从而让三千多名职工的生计再次面临困境。
事实上,卢向东把这番心思说出来,既是在杨建军面前表明自己的忠诚,也是希望杨建军能利用他多年的经验给自己指点迷津。
在当时,绝大多数国营企业并没有实行现代企业管理制度,企业的负责人拥有相当大的权力。在人员、资金、物资等方面,几乎都是企业领导一个人说了算。比如昨天在淮州电厂,陈永昌一句话就送给了开发区热电公司两台旧锅炉。再比如,卢向东在开除李巧凤,调整中层干部方面,都有极大的自主权。另外,只要实力许可,在资金的使用方面,企业负责人也比乡镇和机关部门的领导可以随意很多。
因此,只要级别相同,有不少人宁愿到国营企业担任一把手。在企业,他们有更大的自主权,有更自由的发挥,当然也能最大限度地满足自己的私欲。另一方面,即使企业严重亏损,地方政府往往还会对企业领导进行妥善安置。就拿卢向东来说,他如果不兼任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的话,县里就会让他兼任经委副主任。总之,即使企业发不出工资,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像普通职工那样受到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卢向东考虑的却不是担任氮肥厂厂长可以给他带来多少好处,而是厂里三千多职工的生计问题,这让杨建军非常意外。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重新认识一下卢向东,不由沉声问道:“如果现在必须让你作出选择,你选哪边?我想听真话!”
卢向东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如果必须作出选择,那我就选氮肥厂吧。”
杨建军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回头来,紧紧盯着卢向东的眼睛,缓缓说道:“你应该很清楚,在开发区,你将会有更大的发展!”
卢向东点了点头,说道:“伯父,这一点我很清楚。开发区目前各方面势头都非常好,这一两年就会出成绩。但是,开发区的各项制度已经日趋完善,只要新换的领导没有太大的私心,开发区将在现在的轨道上继续前进下去,并不会因为我个人的离开而走下坡路。”
说到这里,卢向东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丝苦笑:“过去我们常说,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但从内心来讲,对这句话我是不以为然的。可是在主持氮肥厂工作这段时间,我才真正意识到这句话的意义。那段时间,我完全顾不上开发区的工作,但在其他几位副主任的通力协作下,开发区照样运转得很好。”
杨建军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说道:“这就是你选择氮肥厂的理由?”
卢向东说道:“算是一部分吧。这段时间,我在氮肥厂走访了不少职工,许多人家里的生活已经相当困难了。现在的开发区管委会,有我没我都是一样,作为一名党员、干部,我还是希望到最需要我的地方去!”
杨建军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党的宗旨。可是现在有许多人已经完全忘掉了这个宗旨。你能够心系着氮肥厂的广大职工,很不错。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离开管委会,接替你的同志存了私心怎么办?你真愿意看到开发区的大好局面被破坏掉?”
“这……”卢向东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杨建军非让他选择一头,他也只能分个轻重缓急了。
杨建军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行了,我只是打个比方,或许根本不需要你来选择,你就不要多想了。你现在这个愁眉苦脸的样子要是叫眉眉看到,又要怪我为难你了。”
…
吃完早饭,卢向东让林小云开车先把杨眉送到省公安厅,这才回到招待所。站在招待所大堂里,卢向东却踌躇起来,不知道李静还在不在他房间里。昨天晚上他住在杨家,倒避免了许多尴尬。但该面对还是要面对的,卢向东只是稍作犹豫,便朝楼上走去。
打开自己的房门,卢向东故意咳嗽了两声,没有人答应,他这才迈步走了进去。床单还有些凌乱,但李静已经不见了踪影,卢向东这才放下心。他一抬头,忽然发现枕头旁边似乎有个毛茸茸的蓝色小东西。
卢向东有些好奇,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只玩具小海豚,女孩子常常用来作为钥匙扣上的小装饰品,大概是李静不小心掉在这里的。想到李静昨天晚上的模样,卢向东不禁连连摇头,以后还真要小心,最好不要带女同志出差。实在不行,也要安排两名以上的女同志一起,既可以避嫌,也可以方便她们彼此照顾。
想着这些事情,卢向东随手把那只小海豚塞进裤兜,朝房间外面走去。知道李静已经不在他房间里,卢向东神情轻松,甚至哼起了流行歌曲。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