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箬的躺椅就支在无菌舱的玻璃窗前,舱内灯火通明,有值班护士在里面守夜,而杜箬就侧着身躺在椅子上,应该是睡着了,眼睛紧闭,因为躺椅的空间比较拮据,所以她的手脚都缩在一起,身上盖着医院的被子,窗口的光线铺下来,脸上一大片阴影,看不清五官,但发间那支簪子却熠熠生光……
乔安明所有的恨和坚持,在见到杜箬的那一刻变得完全不堪一击。
细细算来他们分开没有多久,一个月未到,可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这样侧身缩在躺椅上的睡姿,坚硬的心就一点点松软下去。
其实被她伤害不可怕,被她欺骗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觉得明明应该恨到骨子里,可是在见到她的这一秒才惊觉,恨再深,终不抵爱的一分…
乔安明蜷了腿蹲下去,蹲在杜箬的面前,静静看着她的脸,最近应该都没有睡好,因为黑眼圈已经很明显,脸色也不好,瘦了整整一圈,睡梦中也不大安稳,鼻息有些重,眉头也紧皱在一起。
天还有些微凉,她却将大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乔安明没忍住,站起来倾身过去将她身上的被子轻轻往上拉了拉,杜箬的睡梦这段时间已经变得很浅,感觉有人碰自己,警觉地睁开眼,无菌舱窗口的光线倾泻而下,刚好全部投在乔安明沉然冷峻的脸上…
杜箬微眯的眼睛往大里睁了睁,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侧身躺在那里,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讲话,但巨大的悲怆全部集聚而来,酸疼的情绪全部涨在喉咙口,话未开始讲,眼泪却先抵达,她只能先闭起眼睛,滚烫的两颗就顺着眼眶滚落下来…
又是梦吗?怎么还是不能放过她,她都已经好久,连做梦都不敢梦到这张脸,所以杜箬一直不敢睁眼睛,怕一睁开就看到他还蹲在自己面前,又怕一睁开,发现他已经不在。
可是眼泪掉得太厉害,她又不敢擦,喉咙疼到发酸,只能闭紧眼睛忍着呼吸,不能哭出声音,嘴唇都被她咬到发紫…
一个人熬了这么久,即使是被潘玮那般屈辱地压在身下,她都没有哭,可是如今见到乔安明,像是堆积成山的一堆白雪,瞬间就坍塌……
乔安明觉得杜箬的眼泪是他的催命符,凌迟之痛,心上那根弦又紧紧勒到一起,他却不敢再靠近,只是伸出手指抚上她的脸,指尖微凉的干燥,在触摸到她皮肤的那一刻,瞥了一路的情绪一瞬间就瓦解。
杜箬却依旧不敢睁眼,只是哭声渐大,眼泪顺着脸颊滚到他的指腹上,他轻柔地帮她擦,擦不干净,终于忍不住,双手一揽,将她揽入了怀里…
如此多的苦难,像寒风疾雨,却似乎都在她抵达他胸口的那一刻全部冰释。
长久的拥抱,两人的姿势都有些怪异,心里的挣扎都慢慢平息,若她是他的瘾,戒不掉,那就别再戒,图他的钱也好,反正他有钱,那就继续宠溺。
从遇见她开始就是错误,一路走到现在已经理不清头绪,感情的事说不清道不明,就这样吧,乔安明,人生总要栽一次,能够如此栽在自己爱的女人手里,未免不是一种福气。
所以他轻轻地推开胸口的人,指腹摩擦她的眼睑,替她一点点抹掉泪渍:“如果你真的缺钱,可以来找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吝啬,需要你找一个外人去问我要?”
杜箬刚刚滞涨的心一瞬间闭合,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这眼泪来得太早,自己在他心中终究还是个贪图物质的人。
“乔安明,我最后问你一句,是不是我在你心里,真的只能是个图你钱的人?”
他没有很快回答,只是苦涩笑了一下:“对我有企图,不算坏事,说明至少我对你还有吸引力,你图我的人也好,钱也好,我都不会太在意了。杜箬,我活到这把年纪,什么事情都已经历过,唯独你,成了我的难题,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或许这世界上未必每个问题都有答案,答案如果不重要,那么就别去想,就当无解,好不好?”
果然是老匹夫,如此轻描淡写地切开了这个棘手的问题。
不要说他对杜箬没有信任,也不要说他刻意逃避问题,一个过了不惑之年的男人,经历过太多残酷的竞争和苍凉的人事,突然要他不顾后果地去相信一个女人,多少有些难度。
更何况这个女人成了他的死穴,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已经成为事实。
只是杜箬心里较真,在她看来,感情必须是一件很虔诚的事,爱应该纯粹勇敢,要么爱,要么滚,没有第二种答案,所以她自然不愿意接受乔安明的“无解”。
正了正身坐起来,她推开面前的乔安明:“谢谢你的无解,也谢谢你从桐城飞过来,陪我哭了一场,不过你还是走吧,别太高估了自己,我对你的人和钱都没有兴趣,之前相处的两个月,就当我一时兴起,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我没有时间再陪你耗下去……”
如此决断的话语,她与他刻入心脾的关系,最终还是由她说了“再见”。
杜箬的声音讲得很无力,不看乔安明一眼就站起来往走廊的另一端走。
乔安明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去追,他已经设想好所有来见她的场面,或许她会犯倔脾气不肯要他的钱,没关系,他会用尽温柔和强硬的招数让她收下钱,或许她会因为他的资助而感动得痛哭流涕,反正无论是哪一种场面,他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够站在她身边,度过这个难关就可以。[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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