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薇带着几个丫头和新收的小徒弟刘念打包了东西搬来沈家,她知道大伯母宋氏心里有底,只需去和沈老夫人说好,把人哄住了就行了。
这倒也是轻车熟路。沈采薇十分认真的和沈老夫人交代:“景行有事要去外边几天,不放心我,特意叫我回家住几天。”
沈老夫人听着不由有几分不悦:“这才几天啊,他就丢你一个人在家?再大的事能大得过你?”
沈采薇凑到沈老夫人耳边故意悄声道:“是上头的任务,我都没和旁人说呢,先和祖母说。”
沈老夫人也知道正事要紧,又怕泄密什么的,只得拍了拍孙女的手:“行了行了,不说这个。”她想了想又问起晚上要吃什么来了,沈采薇悄悄松了口气。
在家的日子倒也算得上轻松,除了偶尔被沈老夫人拉着灌一肚子养身子的补药外,沈采薇实在是有些无聊了。她想了想,就抓着小徒弟刘念去松山找贺先生。
贺先生身子一贯不太好,近年来更是有些缠绵病榻的趋势,如今便是连女学里面的课都少去上了。只是,她对着沈采薇这样有师徒之实而无师徒之名的学生还是有几分宽容的,后来又见沈采薇带来的刘念十分懂事上进便又起了一点爱才之心。
沈采薇也知道过些日子倭寇就要来了,虽不能透出风声却还是借着要和贺先生研究新药的名义买了许多药材,缠着贺先生学习研制伤药,到时候至少也是能够用得上。
贺先生倒是不知道这些,不过她当初既是把自己手写的医书都给了沈采薇,这时候自然也不会藏私。两个人凑在一起倒是有了话题。不过她们两人加上个刘念,到底人手有限做不了多少伤药,沈采薇正犹豫要不要雇几个制药的人多作几份伤药,倭寇就来了。
那一日,沈采薇正在贺先生那边讨论快速止血的话要用那几味药材比较好,忽而听到炮火之声。沈采薇连忙往外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还是刘念在边上扶了一把。
贺先生就跟在后头,面色微微有些白却还是很镇静:“慌什么?”
山地地势高,居高望去,果然能够瞧见不远处城墙上围在一起的人和江面上密密麻麻围上来的船只。只是,离得那么远,看着便如一个一个的小黑点似的。
沈采薇往那边上,勉强一笑:“我就是看看.......”她微微顿了顿,面色很快就冷静下来,“先生一人独居,身子也不太好,再留在此处未免不好照应,不如随学生回沈家?也好叫学生能够侍奉膝下。”
贺先生摇摇头:“不必了,我一个人早就已经习惯了。”
沈采薇还要再劝,贺先生却已经摆了摆手:“再说,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我虽不才但也略通一二医术,正当是为国尽力之事。说句实话,你之前特意来寻我做伤药,为的不就是这个?”
贺先生忽然把事情说破,沈采薇倒是有些尴尬,但她很快便接口道:“不知先生缺不缺打下手的?”她微微一笑,竟有几分少时的俏皮。
贺先生忍不住笑了一下,眉目显出几分温和来:“都随你。”
另一头,这一次倭寇来袭,徐二爷是下了狠心的——不成功便成仁,连他自己都亲自来压阵了。随他来的还有近来最得他宠爱的九姨娘也就是柳于蓝。
徐二爷早年在外漂泊并不记挂子嗣一事,后院女人又多,就算有了孩子也留不住、养不住。到了如今这把年纪,膝下竟是没有个子嗣,一想起来就觉得愁人。也不知是不是巧了,九姨娘不知怎的就有了孕,徐二爷喜得差点把人捧到手心里去疼,还怕她会受后院那些女人欺负,这次连出门打仗都把人给带上。
柳于蓝自因徐轻舟被带离了松江之后便再未回过,如今松江城就在眼前,江风温柔吹得乌发飞扬,往事亦如画卷徐徐在她面前展开。这一刻,她早已冷若铁石的心肠也跟着动了动,仿佛收到了引诱,情不自禁的走到甲板上抬眼看去。
那里是巍峨的松江城,后面是郁郁的松山,松山上还有松江女学——她最天真、最无忧的少女时光,便是在哪里度过。直到如今,物是人非,青山却依旧。
徐二爷见着美人抬眉轻愁,心里痒痒的,不由得上前把人搂住,半拉着回了船舱:“你啊别乱跑,现在身子要紧,站在船头要是碰着哪里了可怎么好?老爷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承我的业呢。”
柳于蓝咬了咬唇,垂了头,作出娇羞的模样。只是,她的眼底却是一片冷色。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她与沈采薇,一人在山上,一人在江上,犹如隔天,境遇一如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