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梁敖会在苏婵的身上寻找到梁喜的影子,因而变得很婆妈。
说来奇怪,苏婵和梁喜应该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孩子,可是梁敖就是觉得她们的某一处或者某几处很相像。比方说她们都是曾经被家里忽略,但又在某一天突然变得受宠起来的孩子;又或者她们都不安分于待在家里,总是想四处乱跑,想要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再比如,她们都会很温柔的为他人着想,但又因为害羞绝不会直白的说出来,被人拆穿就会闹别扭,顽固,却可爱;她们皆是自己拿准了主意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再更改的类型,那种纯粹的、因为固执所以会让人觉得任性的态度,虽然不至于让人反感,但是梁敖会觉得这样子很危险,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
梁敖被愧疚折磨了整十年,这是比任何一种痛苦都要揪心的负罪感,尽管他不说,可是他常常会觉得痛苦。他认为妹妹的悲惨遭遇是他的责任,如果那个时候他不那么急功近利,如果他肯在那个时候放下追名逐利的心好好的将妹妹护送回皇宫,再打一顿让她长长记性,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那样梁喜就会长成一个无忧无虑、热情开朗的姑娘。
他宁愿她傻一点,傻吃傻玩傻乐,他也不愿意她像现在这样,虽然笑得天真无邪,可眼眸深处的敏感晦暗,小小年纪却仿佛已经心如死灰了的模样,每一处都让他觉得心疼。
所以他总想管着苏婵,管着这个毫无顾忌,一心想往家门外头跑,对人性险恶视而不见,对善意警告充耳不闻,任性的贯彻着自己的想法,固执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也不管会不会遇上危险的姑娘。
每当苏婵面无表情地和他顶嘴时,他总是能回忆起那一天,当他让梁喜回宫去时,梁喜长篇大论的顶嘴。因为不耐烦,所以他顺从了她,接着她就出事了,然后他懊悔了一辈子……他不想再懊悔一次。
这种想法产生的颇为顺利,顺利到梁敖还没有察觉到这种心理就已经形成了他已经不知不觉就那么去做了,他亦知道这有点病态,可是他控制不住,他总想管着她。
管着管着,被管着的姑娘就飘进他心里面去了,也不知道是从几时开始的,反正当他意识到时,她已经占据了他的心、他的眼,不再是一个过客,而是变成了常驻在他心里的常规成员。
他亲近她、管教她、戏耍她、逗弄她、可是他始终不认为他喜欢她。
喜欢一个长得像男孩子的姑娘,还是一个脾气比茅房里的石头还要臭的姑娘,这绝不可能!
然而他确实是喜欢她的,在她湛然一笑,对他说出了那一段她平常根本就不会说的长篇大论之后,他确定了,他是喜欢她的。
他听懂了她的话,所以他觉得她似乎有点懂他,能够懂心的女子是极难得的,而且她笑起来时像个女孩子,他居然觉得有点好看。
所以,他喜欢她。
确认了这一点,然后……他放她离开了。
不然还能怎样?跟她说“我喜欢你,我们成亲吧”,或者“我突然觉得你很可爱,不如我和你,咱们先以男女的身份相处一段,也许你会觉得成亲其实也不错”?
他说不出口。
首先上面的话说完了,不出意外,她肯定会一拳揍过来,骂他脑子有毛病”;其次,他也是有自尊的,在她没有那个意思之前,就算说了,那也只是一厢情愿的独白,他不想让自己陷入尴尬。
以前他谋划过要娶她,可那时候只是当成一种谋权的手段来谋划,那个时候他尚能果断出手。然而现在,当不再是谋权的手段时,很自然的就变成了拖泥带水,犹豫不决。
他甚至在想让她跟着他真的好吗,平心而论,她并不适合做王妃,让她蹲在后院成天刺绣插花筹办各色宴会还不如杀了她,而他是要当一辈子亲王的;再者他比她年长许多,成过亲有过子女,她跟他会不会觉得亏?还有,两个人从受的教育到形成的观念再到出身背景成长环境完全不同,截然相反根本就不是一条线上的人真的适合在一起吗?还有还有……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面对眸光澄澈的苏婵,梁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当然他也没有再反对她的旅行计划,因为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未来,该放手时就要放手”,这句话对他的触动很大,纵使他再不安再担忧,他始终不能替另外一个人去过她的人生,既然那孩子已经选择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去守护,以及果断地放开那只犹豫的手。
梁敖没再说让苏婵在梁都等着他的事,而是在出海那天派人去雪乙庄送给苏婵一只令牌。
武王府的令牌,如武王亲临,不论是官府还是军方,只要是在岳梁国境内,只要是拿着这块令牌,苏婵可以要求任意一方的官府或军队给予她帮助。
还有苏婵不知道的,武王府已经陆续向各地方传令,估计到最后整个岳梁国的官府和军队都认识苏婵了。武王府的人传话说,武王殿下说了,画上面的这个姑娘各位都记好了,以后若是这姑娘拿着武王殿下的令牌,不管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必须满足,哪怕是过后上报给武王府,也决不能在当时亏了这位姑娘,否则别怪殿下不客气。
各州府的地方官战战兢兢地赔笑,然后往画像上一看,心里很犯嘀咕:“殿下,您确定画上的这是位姑娘?”
梁敖做出这个决定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思考的,他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