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与她一样?
念头一起,顾婵便自觉荒谬。
这般匪夷所思之事,一桩已是奇迹,总不能像赏灯会猜灯谜,人人有份、机会永不落空。
何况她最后的记忆里,他正大声喝斥御医,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身体康健得不行,怕是再活上五十年都毫无问题,又怎会如自己一般早逝重生。
但,若非如此,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他一眼就认出她?
他离京就藩已八年,每两年才进京觐见一次。她长居京师,旧年九月初随父迁至幽州时,他正领军在外抗击鞑靼的入侵,战事大胜于腊月,之后他便进京献俘,一直未归。
他们从来没有,也不应有机会碰面。
再多疑惑盘旋在心也得不到答案,不如问个清楚明白。
“你怎会认得我?”
她问。
“你为何在此处?”
他也问。
两人竟是异口同声,言罢相视而笑,她略尴尬,他则十分豪侠。
韩拓翻身下马,走近了,蹲在顾婵身前与她平视:“前年秋荻,我见过你弟弟。”
原来如此。
顾婵高悬的心扑通一声落回肚中,不禁为适才的敏感多疑感到羞恼,忽地想起自己此时做男装打扮,强辩道:“你怎知我是顾婵,不是潼林?”
韩拓嗤笑:“本王难道还能不辨雌雄?”
不论前世今生,与他争论,她从未赢过。
顾婵神色讪讪,耳听他温言道:“我是韩拓。”
他介绍了自己,她该如何回应?
如今的顾婵,有着真正十三岁、尚不识得韩拓时不应该有的记忆。
那个已活过十八岁的魂灵,曾与他做过男女间最亲密的事,后来又在他怀中死去。即使她对韩拓并没有真正的夫妻之情,却也很难调整到面对陌生人的态度。
韩拓察觉顾婵眼中满是戒备,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件事物,递在她面前。
“你不认得我,不过,我想你一定认得它。”
那是一块田黄玉佩,柔润如脂,精雕龙纹,龙眼的位置嵌着两颗清莹透彻的金水菩提。
这是皇子的信物,元和帝的每个儿子都有一块,皆是最上等的田黄玉制,唯一不同之处是龙眼镶嵌的宝石。譬如,韩启的那块便是镶红宝石,而太子韩磊的则是嵌以祖母绿。
韩拓回答了她的问题,坦荡详实。
对于他的问题,顾婵却颇觉难以启齿。
她咬一咬牙,含糊道:“在驿馆外惊了马,当时车上只我一人……”
他已明白,问:“是哪一间驿馆?我送你回去。”
顾婵摇头,这便是她不好意思的地方。顾枫说她什么都不用管,一切有他,她就当真甩手不理,除了自己从幽州府来,打算往任丘去,其他一概不知,浑浑噩噩到此地步,说出来岂不是平白惹人笑话。
韩拓远比她设想得善解人意,居然没有揶揄,只道:“天寒地冻,不宜久留,三里外有个镇子,我先带你去投栈。”
一壁说,一壁起身走回白蹄乌旁,“只是得委屈你与我同乘一马。”
说完,见顾婵还坐在原地,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以为她不愿,开解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过事急从权,再说你年纪尚小,不必太过拘泥。”
其实一点也不算小,在大殷,女子十三岁出嫁者并不罕见。顾婵出身好,自幼调养得宜,十二岁时癸水已至,身高抽条儿,胸前也隆起两颗圆润的包子,俨然是个窈窕少女模样。
面对韩拓,顾婵怕的倒不是男女大防,毕竟上辈子更亲近的事情也做过不止一次。
她只是不想与他有牵扯。
永昭侯与宁国公是姻亲,不管顾景吾父子兄弟几个有没有意愿往皇子的派系里头站队,外间都自动当他们是宁皇后也即是太子一派。
顾婵心思简单,姨母与两位表兄是亲人,她自然归心于他们,宁皇后不喜欢的人,她就算不讨厌也不想多接触。何况,她知道后来的事情,他们与韩拓之间,摆明将至深仇大恨的地步。
如果可以,顾婵当然要拒绝他,只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路引与银两全在顾枫身上,她自己哪都去不了,就算天降鸿运,给她撞到任丘,没有路引也进不去城。
她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留在这里等死,二是与韩拓同行。
她还不想死,所以唯有选择后者。
“我……冻僵了,动不了。”她嗫嚅,声若蚊蝇。
难得他竟听清楚了,道一声“唐突”,打横将她抱起送上马背。
鎏金嵌玉镶琉璃的手炉掉落,滚在雪地里,韩拓见了,摇头轻笑,拾起来交回她手中。
他矫捷地跃上马,坐在顾婵身后,双手持缰,策马前行。
他没一点不规矩,双臂环过她身侧时也小心留出距离,可马背颠簸,难免不时触碰。每每两相贴紧,他身上热力穿透衣衫,传递至她肌肤之中,忽而又撤开,温暖不再,空留怅惘。
一路行来,明明无人逾矩,偏暧昧意味似水蒸腾,千丝万缕,萦绕不断。
*
店小二提着两桶新鲜滚热的水进屋来,倒进折屏后一早备妥的澡盆里,哗啦啦激起一室氤氲。
角落里生了炭火炉,顾婵凑在近前烤火,僵硬麻木的手脚早已烤得暖烘烘、软绵绵。
她心满意足,从条凳上起身,觑一眼韩拓,虽没说话,示意却鲜明。
韩拓正坐在桌前喝着热茶,对她的动作恍若未觉,稳如泰山,不挪不动。
顾婵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