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宁追去了后院才知这寺院别有洞天,一时竟也在这里迷路了,徘徊了几步,悠悠转转的来到一处极为雅致的幽静桃林。
青山环绕下的小溪,汇出一汪清澈见底的水潭,轻风拂过,微波粼粼,耳畔响起的钟磬声余音袅袅,仿若闯进了世外桃源一般,让人不禁放慢了脚步,连带着来这儿的初心都已无谓,依那两人的性子十有□□能成,便放任自流地欣赏起景色来。
两旁桃树夹道,疏落有致,尚未走了几步,眼界就开阔了起来,伴着一记清脆的落子声响,隐约有人声传来。
“大师承让了。”清冷沉稳的声音传入耳中,淡的就似清泉在山石上潺潺流过,极是好听。
重宁侧耳,依稀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顺着瞧去,花木掩映下的黛瓦顶凉亭,里面二人对坐,石桌上铺着棋盘,一侧搁着只炉子正煮着茶,茶雾缭绕升腾,清香四溢。
桌旁一作出家人打扮的布衣老者,眉目慈祥,意态悠闲。而老者对面坐着的那人,因侧隐着的光线看不仔细眉目,只见一头墨发垂荡在腰间,头上发髻挽着一根青玉长簪,那执着黑子的修长手指在水色轻纱罩着的长衫下缓缓的落下,黑子落在木雅之中,姿态如云一般清雅,月一般柔和,手腕却有着一种决断千里的沉稳力度,天地乾坤,尽在手中一握之势。
这一眼像入了画般定格,重宁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躲到一旁的桃树后面,生怕打扰。
“施主此等棋技,老衲自叹不如,即便满怀心事无心棋局,也能步步为营,运筹帷幄,唉,依老衲看你哪是来解惑的,分明是拿我解闷了。”白须老儿笑着摇头自嘲道,并没有一般僧人的寡淡刻板,反倒是人情豁达,不同一般,说着那看向男子的神色就略带着一丝通透的笑意,语气之中颇为熟稔的样子。
“大师……我……”男子低沉的声音断断而出,隐着一丝难掩的寞落之感。
“也罢,总好过你上回来借酒浇愁,差点折腾出人命。”觉远大师执茶,轻啜了一口,语调转为悲悯道:“关于那家小姐的事老衲也有所耳闻,世间之事瞬息万变,生死有命,生之因种下,死之果缘起,生生死死,必是人之一劫数。”
男子端坐,神情愈发冷清,使得这张原本英俊得几近明艳的相貌增添了几分出尘之意,惊艳之余却叫人不敢生出一丝亵渎之心。
“清如玉兰,却遭世人诋毁谩骂,我自是信她无辜,只是未来得及……”声音里多了一抹因沉默而带出的沙哑,尽是苦涩意味。
“施主来寺里已经有半月多,到今日心境已有所不同,想来是有了决断。萧施主来的那日,老衲观相,不知何因结成的果逆了命数,生变。即是天道的,亦是施主的。”
老者一声嗟叹,随后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个收入到瓮中,黑白都有,棋局上只余下三分之一,成二子争锋相对状,“施主一身的好棋艺,颠倒这黑白局势也非难事。逝者如斯,生者已矣,施主需凭心而为,顺其自然必能遇到自己的机缘。”
重宁听得一知半解,不由地向那青衣男子看了过去,恰好将那人脸上强压的苦痛神色收入眼中,暗自揣测着是哪家的小姐能得这人如此惦念,生生将谪仙变成了痴儿。
正感慨着,视线回挪,乍然看到手旁多了一只绿色恶心的虫子,陡然一惊,脚下微动,已然发出了悉索声响。
“谁在那?”
声音里的寒意犹如实质,直冲而来,重宁暗道了声糟,这时机卡得不妙,好似她有意偷听来着,不由得面上一窘,带着几许尴尬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呃,我不是有意……”离那亭子近了,重宁这才看清男子的容貌,端的是隽逸无尘,芝兰玉树。最后一字便哽在了喉咙里,反倒有些立不住脚的讪然。
不知为何,重宁不想那人误会,余光瞄到开得烂漫的桃花,努力辩解道,“其实……我就是来cǎi_huā的!”
“……”青衣公子在身旁老者借以掩饰笑声的咳嗽中完全沉下了脸。
这厢话一出口,重宁就察觉有些不对,眨了眨灵动的双眼回过味来,当即又焦急解释道,“我没有要采公子的意思,别误会,是桃花,做……桃花酿用的!至于在这里……大概……是因为这棵桃树合眼缘?!”
一阵颇尴尬地干笑过后,重宁看着那两人的神色有种越解释越无力的感觉,最后索性一副你们爱咋想咋想,生无可恋地施然跑了。
然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刹那,男子早已经盯着那双令他颇觉得熟悉的双眸看了半天儿,漆黑的眼底似浮出晦暗的淡淡波涌,一瞬消逝。
端坐的老者将两人的对碰的神色收入眼中,一双布满了皱纹的眸子笑的越发弯起。
奔出老远的重宁捂着发烫的脸颊,一个不察与人撞上,却是寻她过来的石头。后者见她面色酡红,神色古怪的,不由紧张询问出了什么事,重宁自是不肯说糗事,含糊混了过去。
随后反倒端起好奇的神色瞧他,因着近了,将那黝黑的皮下泛着的一抹红润看得清楚,不由就调侃了一句,“你该不会去偷看我表姐和卢府那纨绔幽会了吧?”
石头听了反倒脸上更红了,低头一副不着音调的陈述,话语极快,仿佛不这么连贯的说完就要说不出什么一般,“我只看到了你堂姐将贴身香帕给了卢仲,卢仲将扇子给了你表姐,两人以此为信物定情,后面的我什么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