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赶过来处理善后的长随,也不看陈筱石难看的脸色,径直命牢头儿送了笔墨纸砚过来。
牢头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听命行事。
长随便捧着文房四宝,送去给董婉,还亲自脱下袍服,给自家小姐做坐垫儿。
陈筱石都不由腹诽,他堂堂一顺天府府尹摆在这儿,牢头就敢装看不出他的脸色,对人家言听计从,真是……不过想想,如果他也是寿州孙家那样的大家族,本人还坐了堂倌,他家的下人只要得了自己的指示,也一定敢不把一顺天府尹当回事儿!
董婉这会儿可没心思管陈府尹高兴还是不高兴。
外面的学生越来越激动,除了要自杀的,还有硬闯大牢的。
如果都是女学的学生,一群弱质女流,也许还不会造成恐慌,问题是她在连载时,还在下面写监狱日记,转载的报刊有好几家,囊括大半个中国,事情已经闹得相当大。
董婉要读者都是什么人?别人先不说,京城那一群各个新式学堂的学生,肯定大部分都爱都,一部分权贵家的公子哥儿,也喜欢。
就爱新觉罗毓然这种不学无术,终日只喜欢赌博,抽大烟,嫖女人,连报纸都不看一眼的家伙,才弄不明白董卿这两个字的影响力。
她的读者群中,不缺满腔热血的青年才俊,也不缺被宠坏了,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做的家伙,这些人汇聚一处,冲击顺天府大牢,就是陈筱石也招架不住。
消息传进来,陈筱石汗如雨下,董婉只担心自家心爱的学生们过于激动,真把自己给弄伤了。
而且她们说的话,那种阴暗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董婉心里头不舒服。
这个世界本就黑暗,刚刚开始伸出触角,接触世界的女学生们,看到的是遍地荆棘,看到的是民不聊生……
董婉知道,她们即将面临的是更多的苦难。
但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完全失去希望,再看不到一丝半点儿的光明,未免太惨淡,她们还小,还有无限的未来,董婉的确要培养她们的能力,让她们看到真实,让她们亲眼看一看世界,但却是希望她们不只是看到黑暗,她们该有更广阔的眼界,该看到更光明,更温暖的东西。
董婉把纸张铺开,很认真地,用最正规的楷体写字——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也许经过人生激烈的搏斗后,我死得比那湖水还要平静。那请去墓地寻找我的碑文,上面仍刻着:热爱生命。
我下决心:用痛苦来做砝码,我有信心:以人生去做天秤。我要称出一个人生命的价值,要后代以我为榜样:热爱生命。
…………
我有着向黑暗势力挑战的个性,虽是历经挫败,我绝不轻从。我能顽强地活着,活到现在,就在于: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董婉把诗文写完,让长随捧出去读给学生听。
陈筱石扫了一眼,先是皱眉,里面直接就出现死亡之类的字眼,让他觉得很不妥。
随即目中就露出几分轻蔑——都什么东西!他显然根本不觉得董婉写得东西有什么意义,这么意味不明,真正的大儒看了都会嗤之以鼻。
这诗很朦胧,董婉笑了笑,但她想这种文字语言优美舒缓,最受年轻人欢迎,年轻人读了,也容易让激烈的心情平静下来,保持最理智的状态。
她要真再写几首慷慨激昂的诗篇文章,还不知道学生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反正现在她的手稿拿出去,自家学生肯定知道,自己没受什么严重的伤,要不然哪里还能有力气写东西?
让人朗诵一下诗篇,也缓一缓情绪,争取一点儿时间。
事情闹得如此大,董婉总要风风光光地离开大牢才是。
她果然还是比较了解年轻学子的思想,那个长随能让孙老爷子派来办此事,也识文断字,聪明机灵,舒缓的,感情充沛的文字从他口中吐出,一群激动的女学生,心情也一点点沉静。
稿纸她们手里传递,看到上面力透纸背,宛如铁画银钩一样的字,所有人的心都平静下来。
她们的先生好好的,一点儿都不因为入狱而颓丧难过!
外面学生们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监牢里陈筱石看了董婉半晌,叹气:“董小姐,你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爱新觉罗毓然,认识吗?”
董婉又想了一下手稿,看看没有错别字,写出来的字笔意也连绵不绝,才放下心一转头,笑看了一眼这位府尹大人:“不认识!”
陈筱石:“……”
“好吧,就算你不认识,孙老大人也一定认识,看在孙大人的面子上,我给你做一回说客,你私底下给他赔个礼,道个歉,让他来销个案,咱们一起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你看,行不行?”
董婉挥挥手,示意长随出去,一边笑道:“不用了,我相信官府,也不介意在监牢里多坐几日,相信府尹总能证明我清白无辜,至于那个什么爱新觉罗毓然,我要告他当街殴打烧伤百姓,意图调戏拘禁良家妇女!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恶行,有待调查。”
陈筱石咬牙,“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他并不是一定要袒护毓然什么的,只是借着这个借口,让董婉退一步,别显得顺天府那么无能!
要人人如董婉一般,他这个府尹的威信何在?
他还想说什么,外面衙役就过来道:“大人,外面……”
“怎么?出人命了?”陈筱石心里一紧。
衙役苦笑:“人命到是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