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娃子是谁,看着身份不俗,是领头的!”
两个笔挺地坐在窗边,一脸严肃的军人,用眼角的余光看了董婉一眼,压低声音道。
“……不知道。”
他们是紧急上的车,上车之前只知道配合钦差大人去东北赈灾,也防备日俄,具体任务都还不知道。
只是一上车,居然来了一群老弱病残。
在他们这些军人看来,董婉一个女人,领着三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还有那些医官的年龄同样不小,全都不是能顶用的。
他们两个说着话,前面一个军官打扮的年轻人就咳嗽了声:“噤声!刚才钦差大人上车时,还专门过来跟那姑娘说话,你们不得无礼。”
两个军士面面相觑,顿时都住嘴。
军官姓陈,是个管带,算是这两位的上官,不过性情温和,和自己手下的军士关系亲近,论威严还是稍微少了一点儿,平日里这些军士到不怎么怕他。
这会儿一听那是个和钦差的关系都很好的女娃,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原在湖北,一纸军令,被抽调去东北,本就心存不安,而且,他俩都是普通军士,可不像那些军官,有好些留学德国,傲气得不行,还是老老实实一点儿为好。
谁都不敢再多言,却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人家那位女士说话,总觉得人家说的东西,他们其实也知道一点儿,却是模模糊糊,始终不能了解透彻,听对方一说,就像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心里顿时敞亮。
“先生,东北真的会有战争吗?”
高雯缩了缩脖子,略有些忧虑,她出来的时候,是满腔热血沸腾,可坐上火车后,却难免忐忑。
董婉失笑:“让你不要跟来的,就是不听话。”
低头看了几个学生一眼,董婉叹道:“尼古拉二世曾经公然声称——‘俄国无疑必须有终年通行无阻的港口,此一港口应在大陆上,并且必须与我们以前领有的地带相连。’……他们一直在寻找不冻港,这个不冻港,肯定是要在中国寻的。”
“还有,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修建,岂不是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得出俄国人的野心了?”
“他们的那位财政大臣谢尔盖·维特就说:这条铁路修成后,将使‘俄国能在任何时间内,在最短的路上,把自己的军事力量运至海参崴并集中于满洲、黄海海岸及离中国首都的近距离处’,多伟大的愿望?
刚刚结束的庚子国变,那个国家就以镇压东北的义和团运动为借口,大举入侵,妄图吞并我们的东北,还公然叫嚷:‘我们将把满洲变成第二个布哈拉。’这块儿大肥肉,既然进了嘴,又怎么可能轻易吐出来?”
高雯顿时脸上胀红:“该死的老毛子!那咱们怎么办?我听好些学长说,要举行游行,希望朝廷能联日拒俄,向俄国施压,不知道会不会有用?”
其他听见的军士们,个个也是义愤填膺,胸腔里充满了无奈和怒火。
这阵子拒俄运动正盛行,算是大家关注的绝对热点问题。
他们又马上要去东北,不免更关注时局。
很多进步学生,还有不少督抚,都赞同联合日本,抵抗俄国,学生里日本留学生比较多,倾向于日本,也是正常现象,而且,很多人觉得,日本胜了,大不了就是赔款,就小小一日本,也不可能真把中国如何,俄国胜了就大不一样。
董婉沉默下来,苦笑道:“日本难道又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她便压低了声音,可声音里的愤懑却倾泻而出。
“他们制定的所谓的大陆政策,真当所有人都看不出来,所有人都不知道?什么吞并台湾,吞并朝鲜,吞并满蒙,.吞并中国,称霸亚洲,称霸世界……军部那些人,估计日日都在念叨。”
“吉田松阴早在1855年就说过,日本暂时不能与英法德俄等西方列强抗衡,而应该把朝鲜和中国作为征服对象。”
“我的老师在日本有几个朋友,都身居高层,就听他们洋洋得意地谈起来,日本高层一早制定了《清国征讨方略》,往咱们国家派了大批量的间谍,为对华战争做准备。”
这些言论的杀伤力巨大,学生们还好,周围几个军士都快惊得晕死过去!
谁敢相信日本有这么大的野心?
在场的人,都以为董婉是魔怔了,胡说八道,偏偏她言之凿凿,随口举出的例子,颇让人信服。
幸好那些官员们都坐在前面,董婉和学生的位置偏向后方,旁边坐着的,大部分都是新军的士兵,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否则非被训斥一顿妖言惑众。
哪怕好些官员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日本的野心!
董婉安抚地拍了拍已经愣住的,心爱学生的后背:“反正,日本和俄国都对我们的东北和朝鲜志在必得,日本又得了辽东半岛,矛盾太大,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战争不可避免,我现在就能说,就在这一两年内,战争必然爆发。”
赵兰打了个哆嗦。
一时间,学生们都失去了谈话的兴致。
董婉闭上眼睛,放缓了呼吸,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很细微的声音:“您觉得,哪个国家在战争中获胜,对我清国有利?”
她一怔,睁开眼,见是那个坐在一边,始终低调没有存在感的军官。
良久,董婉才呢喃:“哪国胜利,对中国来说,都是屈辱。”
那军官顿时不再说话。
旅途漫漫,也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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