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仍旧低垂,岸边只有几盏灯塔还亮着微弱的灯光,把近海的海面映照得波光粼粼,仿佛有无数怪兽在海中翻腾搅动。凡妮莎站在船甲上,远望被抛在身后的昆士兰港。天边迎来第一道曙光,圣堂的钟声准时敲响,夜捕的渔船载着满满的收获慢慢向岸边聚拢,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那个国家,那里的人,那里的一切,对自己来说恍如隔世。
无数个夜晚,自己在不同地方惊醒,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恐惧是最好的朋友。四年前如此,如今亦然。这漂泊的生活何时才是终结?这可悲的命运什么时候才会逆转?布兰特,你在哪里;雷纳,你可知道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为什么我爱的人都离我而去,我这样奋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你在哭?”不知何时,麦特也走上了船头。
“是的。”凡妮莎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可惜什么都没有,她的眼泪早已献给了维克多,“有时候我宁愿大哭一场。”
“哭是弱者的专属表达——”麦特模仿着索兰达的语气,“强者不需要眼泪。”凡妮莎差点就被他逗笑了,接着王子咬紧了嘴唇,欲言又止,纠结了半天,终于开口道:“知道吗,有时候我也宁愿你就是索兰达。”
凡妮莎注视着幽深的海水,手扶在冰冷的铁栏杆上,“我知道。”
“你知道?”
“从你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得到。”公主叹了口气,“你不肯承认我作得对,却又希望索兰达能选择与我相同的行事方法,这既矛盾,又充满了反讽,你欣赏我的一些举动,脑子里却接受不了我不是索兰达,所以你一直不快乐。不过请别再纠结了,我亲爱的王子殿下,要知道我们是同胞姐妹,就算分不清谁是谁也很正常,我要是你,我就放下这个心结,专心于眼前的麻烦。”
“眼前的麻烦?”麦特往四周看了看,仿佛想要看出空气中的阻塞物。“我们又有什么麻烦了?”
“这艘船,”公主指了指脚下,“她可不是载客的商船,维克多为我们铺路的金子仅够我们住酒仓的,平时船长不允许我们出舱门一步,更遑论在甲板上吹风,看来这艘船可不仅仅是捕鲸那么简单,如果你注意到她空载时的吃水的话,你会发现她那庞大的身躯掩盖了大部分体重,我想在咱们的船舱底下一定藏着一整支军队哩,要想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安全活命,最好先搞清楚那都是些什么人,要如何应对。”
“对此,维克多怎么说?”
“新月城里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他去打探布兰特的消息了,所以没有对我说细节,”公主摇着头,“咱们还得靠自己。”
“有句话我一直想问,”麦特绞着双手,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假如你到了新月城,却发现布兰特不在那里,又或者你一辈子也找不到他了,你会怎样?”
凡妮莎笑了,“我会自杀,”她转身离开船舷,下到舱门口,“我一死,索兰达必然原形毕露,我怎么都不会让她比我好过的。”
麦特翻了个白眼,“你们果然是亲姐妹。”
“……我骑马撞翻了一个,夺走了他的弯刀,用它刺穿离我最近的追赶者的喉咙。”舱门口传来男人粗砾的声音,显然不止一个人正从内舱往甲板走来,只听那个声音继续说:“另一个砂骑士在我一穿过城门时就停住了脚步,然后我就策马狂奔,沿着大路一路冲进狼牙堡,你猜怎么着?”
“发生什么事?”其他声音问道。
“城内起了大火!”最开始的声音很满意听众的反应,“所有谷仓、所有油砂树都冒起了黑烟!火焰仿佛有了生命,蜿蜒追逐着城里的砂骑士们!”
说话声越来越近,凡妮莎已经能看到讲述者的头发在舱内烛光中的摇影,不过可惜,那人不如公主想像中那般高大孔武,相反,他有一张满是皱纹饱经风霜的面孔,老柚木颜色的皮肤,火红头发,眼角布满鱼尾纹。两人在舷梯上错身而过时,老者的身体明显震了震,以致于整个人向后仰去。
“公、公主?!”
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了凡妮莎,这突如其来的指认令凡妮莎措手不及,双方都呆立在那里,惊愕不已。
“是你!”有人最先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这阴魂不散的魔鬼,又跑来祸害我们了?”
“是索兰达!”
“是她,没错!化成灰我也认得她那丑样子!”
“你把我们丢在砂骑国,回去找你的血狼卫,你还有脸来见我们?”
凡妮莎放眼望去,船舱里的人不下百号,全都身披软甲,神情激奋,有些面孔她跟本不认得,有些却是熟悉得如同左手右手——那火红头发的胖骑士、那一脸严肃棱角刚硬的中年领主,他们都是绝冬城骑士团的人啊!他们都曾经效忠盛夏国王室,跟随索兰达出征砂骑之国,为什么会流落到这里?他们与索兰达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凡妮莎狐疑地看向麦特,后者更是一脸茫然,显然,索兰达对他并不如王子想像的那么坦白,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只要自己能把握得住。
凡妮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继续走下舷梯,头颅高昂,保持着公主应有的矜贵,等他们骂完,才开口道,“我一直在寻找你们的下落,”这话又激起另一轮的咒骂,但公主威严的声音压过了他们的嗡叫,“你们有理由责怪我,不过请在我们齐心协力渡过眼前的危机之后。”
一句话说得盛夏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