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孟在晚饭后就一头钻进了房间里。他要画画。梁太太的提议并没有在他的心里引起任何波动。他现在只想画画。
在他专心画画的时候,那个青年道士又一次以虚影的方式浮现在空中,静静地看着他画。直到他无意间抬起头,才发现了那个鬼魅一般的虚影。
“你来了。”
道士微笑着看着他:“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左孟道:“无所谓好不好,常态而已。”
“见到那个朋友,失望吗?”
“不。”左孟摇摇头,眼中出现了一丝落寞,“我很高兴。”
“她原本是你什么人?”
“初中同学,没上高中,就去打工了。她比我的真实年纪还小一岁。”
“你也爱她么?”
左孟摇摇头:“原本不爱的。可是我在知道了她的现状之后,我放心不下她。”
“那你们原本的关系也很密切吧。”
左孟点点头,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她是在香途出现之前,我最重要的朋友。但是在她最美好的时候,她始终没有能走进我的心里。其实就算她喜欢我,也没什么用。那时候的庄子梦,什么也没有。”
“那现在,你很满足?”
“是的。”
“为什么?”
“……不知道怎么说。”左孟又低下头,“对了,今晚我要画一晚上。”
“吾生有涯,而知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己。”道士看着他眉目间难以掩藏的疲惫,不由得开口提醒道。
“我知道,会注意的。”左孟迟疑了一下,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眼前的画纸。
道士看着他,却忽然又问:“我问你,你说你所作的,都是为了求名,是真的么?”
左孟僵了一下,这才回过头,面红耳赤地道:“你那时也在?”
“你还没脱衣服我就走了,后面的好戏真没看到。”道士摆出一张认真脸,“人生失意,八苦十阴什么的总结的是大方面的。但是你身上的‘失意’玉版,指的却是狭义的‘失意’,具体来讲,就是不得志。按理说,不得志应该是身怀才学,却不能居于庙堂。可是它如今给你的契机,却完全与此无关啊。它只是给了你一个幻境,让你有做想做的事的机会。”
“啊,这个,我想,差不多吧。”左孟心里暗道,你这个老妖怪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不过细细深究,对于某些人来讲,这个狭义的“失意”,倒真没什么。鬼谷子精于谋策为政,教出来的徒弟无一不是名动四方诸侯的人物,但是他自己却一直隐居于山野。这在某些人看来不正是不得志么?但是人家并未想过去“求”,而是退隐于斯,因此他根本不会认为自己失意。
而且换个角度想,鬼谷子当时虽然隐居不出,但是门下弟子皆为国士,诸侯何人不知,说不定他追求的就是这个,所以也不算失意。就像一个出名的画家对于音乐并没有多大兴趣,他也不会因为自己不会拉小提琴而郁郁寡欢。
这样一想,这些事就容易想通了。
道士看着左孟聚精会神画画的样子,倒也只是笑笑,不动声色地拿走了桌面上放着的一张名片。
庄倩是第一次来到上海,对于这个城市的一切都很陌生。这最初的几天,她根本没有去四处逛逛,最多也就在附近买菜回家做饭。左孟来看过她两三次,差不多隔两天就来一次。而且左孟出手很大方,这几天给她花的钱比她以前一年挣的还要多。但是她却越来越有这一个感觉——这个左孟,就是庄子梦!
这个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却一直萦绕心头。
记得左孟曾经对她说,他和庄子梦的关系非同一般,甚至有过亲密接触。但是在他和庄倩接触的时候,却完全生涩得像个雏。庄倩事后问他,他却以只做了一次,所以还是没经验敷衍过去了。
不过这种解释,庄倩完全不相信。
只是这几天,抑郁和疑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庄倩甚至感觉,自己四周的一切都不真实了。
傍晚,左孟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他今晚不来了。庄倩不由得感到一阵失落。她忽然不想自己做饭吃了。走出那个小小的居所,她决定到附近的饭馆里去吃饭。毫无意识地走进一家雅致的餐厅,看到那个熟悉的服务生,她才忽然发现,左孟带她来过这里几次。
然后她今天又自己来了。胡乱点了几个菜,她便将菜单还给了服务员。邻桌坐了个青年,正在打电话,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庄倩却偏偏听到了他的话。
“我跟你说,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看一次也好,老这样压抑着,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幻境,这已经很严重了啊!心理医生也是有职业操守的,他不会对任何人说自己病患的事情的。收费也不贵你就放心地去吧……嗯。嗯。这样,你先吃饭吧。”
庄倩心中一动,她想到了她在附近捡到的那张李氏心理诊所的名片。那时她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抽,就把它收起来了,放进了自己的钱包里,一直没动。
这一次,就放下吧。韦香途对自己说着。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经轰然崩溃。
她已经决定忘记庄子梦了。这几天,她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也不去打听任何关于庄子梦的事。
诊所的晚上都是没有预约的。李志在吃完饭后,就跑出去玩了。一再嘱咐他十点钟之前回来,他也只是敷衍地应了几声。李欢依旧陪着韦香途出门散步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