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殿中。
吕太后着一身宝石蓝白霏织丝锦衣,头上一个纹丝不乱的如云高髻,发髻间只横插一支赤金佛手提篮簪子。
此时,她家常服饰,正神情专注地拾掇着殿内的花花草草。萧灏跨进大殿时,吕太后正小心谨慎地为一盆奇花松土。这盆花是前两年李连子费尽了心思才从塞外弄来的,刚拿来时只不过还是一颗小秧苗,如今已是花枝繁茂了。只见它刚刚绽开的花朵形似玫瑰,但花色青碧,胜过翠玉。人们常叫它“绿玫瑰”,但世人鲜少知道它真正的名字是“碧海云天”。
萧灏见吕太后全神贯注皆这这盆花上,也不由得凑近去想瞧个究竟。他刚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吕太后便转身拦着道:“你小心些,这花儿有毒,肌肤一触碰,便会中毒的。且至今为止我们大晋恐怕还无人能解这‘碧海云天’之毒。”
萧灏听闻,惊异道:“如此剧毒之物,母后为何要冒险养在永寿殿中?”
吕太后搁下手中小铲子,脱去黑色羊皮手套,道:“碧海云天是花中极品,它能保佑人们青春常驻,爱情长存。虽是剧毒之物,但对一个真正爱花如命的人来说,这毒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灏轻轻搀着吕太后,深深打量着她一身简朴的着装,这样的吕太后是与往常全然不一样的。此时的她,神情淡泊,多了些温婉与柔和,多了些自然性情而少了许多的阴谋算计。萧灏心想,其实无论她曾经多么精明狠辣,无论她现在如何风光尊荣。褪去一切外在的光环,她仍旧不过是一个普通平凡,已至垂暮之年的母亲罢了。
萧灏将吕太后安置在软榻上坐下,自己站立一侧道:“母后着人召儿子前来有何事么?”
吕太后看一眼他,慢慢道:“哀家老了,许多事情要靠皇上自己了。”停止瞬,又道:“哀家问你。北地一带出什么事了?”
萧灏心中一虚,但又不便表露出来,只得极力掩饰道:“北地太平无事,匈奴胡骑也不再南下侵扰,母后只管安享晚年罢。”
吕太后眸光沉沉,狠狠逼视萧灏道:“你是无知,还是怕哀家忧心,故意瞒着?北地已成养虎为患了,你却还只当太平无事么?”
萧灏抬首。狐疑道:“母后怎知……?”
吕太后道:“哀家还没到耳聋眼花的地步。长乐殿那位与王侍臣多年来旧情未了,你父皇既已龙御归天,那些龌蹉之事,哀家原也无心过问。可不曾想他们还贼心不死,妄图不轨。如此,也别怪哀家狠辣。只是。断肠散毕竟是慢毒,这次她能逃得过。下次,哀家定要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萧灏愕然。“母后是说太妃中毒之事是母后一手操纵的?”
吕太后恨恨道:“哀家真为你父皇不值,你父皇在世时那般宠爱她,如今,她与那王侍臣明目张胆地私通苟合。哀家在他们身边早埋下了棋子,他们私下里常常说到‘北地’二字,哀家知道,当时让老六督战的是他,帮着老六要军饷的也是他。你们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是会豁出命去的,哀家知道,他一直深爱她。只要没有了她,他一个堂堂大晋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没有理由背叛朝廷的。”
萧灏默默听闻,良久方凄凄地道:“看来母后比儿子早知道了他们的不轨。之前,有密奏说老六在军中收买人心,似有不轨之心,儿子还只是将信将疑,后来,匈奴再次来犯,儿子不得不再遣他至雁门督战。现在儿子知道,这一切皆是他们瞒天过海之计。最最可恶的是,儿子派人至安邑暗查,他们竟然在安邑建了养马场,马场中皆多是匈奴战马。可见他们谋逆之心蓄谋已久,北地这只老虎只怕真要成大晋的心头之患了。”
吕太后静静听着,片刻方道:“皇上也不必过分忧虑,他们虽有北地兵马,但毕竟是谋逆之师,且我大晋还有滇南与扬东兵力,真要动起手来,他们必败。”说着,沉吟半响,又道:“皇上眼下又何应对之策呢?”
萧灏淡淡道:“王侍臣是两朝丞相,他的人分布甚广,儿子担心滇南与扬东军中也有他们的心腹,如此,他们若再将这两地的军心笼络了去,那我们就危矣。因此,儿子已派人速去了滇南,让耿忠良他们先下手为要,将已任用的可疑之人速速罢黜,收回带兵职权。”
吕太后轻轻颌首,道:“皇上圣明,这实是万急之事,务必要交给妥善之人处理。眼下,皇上切不可打草惊蛇,凡事能忍则忍。等滇南与扬东周全了,到时再发兵一举平定北地,如此才能保大晋无虞。”
萧灏默默应承着。吕太后下了软榻,缓缓步至那盆绿玫瑰前,兀自喃喃道:“碧海云天,最美好的,或许也是最狠毒的。爱得太痴,就是一种毒。”
燕王府中雨轩阁内,萧煦端坐于案台后。他正飞笔疾书,信笺上两行字迹赫然眼前。他轻呼几口气,随手将信笺对折两遍,塞入信封中,唤着“小海子,将这封信送去醉月楼,交给陆子仪陆大人。”
小海子进来,接过信封道:“王爷怎知陆大人此时就在醉月楼呢?若是大人不在,奴才要怎么办呢?”
萧煦抬首一笑道:“今日不是他的班,他此时不在醉月楼还能在哪儿?当然,若是不在,你自己看着办。不然,你就把这信笺吃了也成,反正本王若再见着你,必见不得这封信。”说着,已抬脚出了雨轩阁。
小海子将信揣进怀里,嘴里嘟嘟囔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