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夫人这时候病得妙呢?就在夫人病倒没几天,夫人娘家的母亲与大嫂打着探病的旗号大摇大摆上门来了。
主母病卧在床,老夫人又早亡故;按着对方的身份,相府自然不能随便推个姨娘出来接待她们。
可赵书仁要上朝议事;唯一够份量的主子便只有老太爷了。
老太爷不喜外人踏入他的南院,为了接待亲家,只得前来相府的正屋。
周家爵位虽只至大将军,可这大将军却是实打实的军功与兵权。在大梁周家三杰就是当今皇帝也不敢小看。
周老太君亲自上门,老太爷自然也不得不给面子。
“周老夫人放心,我们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给夫人看病;大夫说了,只要夫人静心调养,她很快就会好起来。”
周老太君拿起拐杖往地上敲了敲,冷冷道,“静心调养?说得好,可眼下这情况,语柔如何能静心调养?”
老太爷几乎想不起已经有多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了。眉头在周老太君敲地的咚咚声里越拧越紧,各种念头转过。他淡淡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带着明显不满。他望着周老太君,将皮球踢了回去,“不知周老夫人有何建议?”
你不是对我们的安排不满吗?那就划下道来,他倒要看看;夫人娘家的人自视甚高到什么程度。
周老太君掀动耷拉的眼皮,似笑非笑看着老太爷,毫不客气道,“真有心让语柔静养,首先就不应该让那些糟心的事情打扰她。”
糟心的事情?老太爷眼神一暗。这是赤果果指责他们放任相府关于琼芝的流言不管?
这个消息怎么传到周家去的?要知道流言一直在府内传来传去,那是因为当家的夫人知道事情轻重,在流言初起时就狠狠约束下人一番。这事若传出外面,一不小心传到皇帝耳里,那就可大可小了。
外面至今没有关于琼芝的任何传言,周家的人却知道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是夫人刻意让周家人知道这事。
想到这里,老太爷原本就被周老太君这般强势上门兴师问罪的态度就闹得心里不舒服;现在心里对夫人的不满又深了一层。
老太爷客气地笑了笑,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笑容有多敷衍多牵强。
“周老夫人放心,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任何糟心的事情打扰到夫人静养。”逼着他当面作保证,老太爷心里又怎会舒服;不过想到周家握在手的三十万兵权,他只能将这些不舒服的情绪深压心底。
得到保证,周老太君沉黑的面色终于转晴。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老脸微微染了几分轻松笑容,“相府虽然子嗣众多,可语柔亲生的终归只有一个。”话落,周老太君轻轻叹了口气。顺手端起茶杯,眼里精光自杯盖中流泻出来,不动声色盯着老太爷,就等他表示。
老太爷皱眉,得寸进尺的女人最可恶!偏偏周老太君用的理由冠冕堂皇,他根本拒绝不得。
就算不能拒绝,他也绝不让周家这个老太婆轻易如意。不明说?跟他来暗示?好,那他就来个揣着明白装糊涂!
凭什么这个老太婆端着高贵占便宜?却要他一个堂堂大男人伏小失面子?
沉默,喝茶!看谁熬得过谁。老太爷也端起茶杯,闷头一口一口呷茶,那动作比周老太君职业得多了。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周老太君再强势,也明白自己这样下去在相府讨不了好。她不满地皱了皱眉,对旁边的儿媳妇——周大夫人徐静惠使个眼色。
“赵老太爷,我们刚才去福满苑看了大姑;大夫说,大姑这病除了操劳过度之外,还因为大姑她心情郁结思念过重。”徐静惠顿了顿,瞄见老太爷黑色渐深的脸,放轻了语气,“大家都说老太爷有福气,二小姐是个孝顺孩子,大姑也是个有福之人;我们相信有老太爷的照拂,她们都会好起来的。”
周大夫人话里话外明里暗里都透尽周老太君的心思,翻来覆去强调的不外是借着夫人这一病为由,让老太爷同意接赵紫君回府。
暗示的你不是装糊涂吗?那她就直接点明。
夫人能思念谁?自然是不在眼前的二小姐赵紫君了。
徐静惠毕竟小了一辈,她的态度绝对没有周老太君咄咄逼人的凌厉;周老太君让她来提这事,也是想给老太爷一个台阶下的意思。
老太爷又岂会不明白个中情由;只不过他心里恼恨呀!想当年他就不赞同自己的儿子非要娶周家女为妻。赵氏一族世代文官,根深大族的文人清流,自然瞧不起掌权新贵的武夫。
咳,说句老实话,周家的历史虽比不上赵府,可也算名望大族。不过周家多出武将。文人多清高,武将多骄横;两者碰在一起时,大多时候谁也看不上谁。
可偏偏他的儿子一头撞进周家女的温柔乡里,非要娶回家当媳妇,这才引来今日他在这生受周家的窝囊气。
但气归气,恼归恼。想起周家三杰牢牢握在手的三十万兵权,老太爷不得不咬着牙根咽下这口窝囊气。
顺着徐静惠所给的台阶而下,他盯着右手所握的鼻烟壶,沉默半晌,才慢慢道,“周大夫人说得对,谁都会好起来的。”
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字沉厚的嗓音嘣出,徐静惠感觉自己身上压力倍增。幸而老太爷虽有心施压,却愿意松口成全。
说罢,老太爷拿着从不离手的鼻烟壶,淡淡落了一瞥在周老太君身上,随后笔直站起。
这是送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