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一切都这般陌生,这天空也好,绿地也好,都是人工休整过的,与她所珍视的那一片未经雕琢的,如此不同。
她偏头望着窗外,见窗下停靠的一亮古朴的轿车,那车的牌子,她没见过。也许是见过,但是二十年的时间,又岂会让她记得。
有几个像是初来乍到的小伙子见到这车,将车团团围住,一边拍照一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让她老远都能听到——
“这车是迈巴赫吧!老天,两千多万啊!什么人的?”
“不愧是梅奥啊,来这儿的都是有钱人。这一区大部分都是中国人在住,你想啊,国内生了病来国外看的,都是富豪吧。”
啧,每个字拆开都能懂,连在一起,她偏偏就是理解不了。什么迈巴赫、什么两千万、什么梅奥、什么有钱人、什么国外看病……信息量太大了,处理不了。
正欲转开视线,却见竟有人从车里走出来了!几个小伙子见人出来了,纷纷尴尬地收好相机,灰溜溜跑走。而那车里出来的那人……却让她脑子一下变成了一团浆糊。
那最熟悉的微挑的凤眼,那麦色的小臂,那紧实瘦削的身材……她怎么能忘记?
窗下之人似是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竟也在这时候抬头朝她这儿看过来,一瞬,两人的视线竟就这么对上了。
楼下的人先一愣,便突然转身大步买入了病房楼。
杜冉琴忙焦躁地收回视线,心中万分忐忑,就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如果这个时代有他在,她也许是能生存下去的,也许是还有动力活下去的。
只是……这个时代,她现在还是未嫁人的老姑娘,遗则、遗玉、遗心……她可还能看见?还是说,只要她嫁给他,就还能见到那几个孩子?
杜冉琴脑子已经乱作一团,根本就什么都想不清楚,这病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杜冉琴!你全身上下就只有脑子还算不错,听言导说你上了脑子,这不是真的吧?”熟悉的清冽嗓音,却又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虽说起初与玄龄相识之时,他也曾毒舌过,可他说话时咬字一直十分清晰,宛若撞玉。而现在站在她面前这人,虽说音色一样,可音调却是不同的,甚至咬字有些生涩,像是说不惯中文。
“你……你说话怎么这个腔调?”她脑子里有千千万万个问题想问,最终却只挑了这最容易说出口的。
“咦?你不知道啊,从我爷爷的爷爷移居英国开始,我家就没人回国住啦,我小时候在意大利长大,在德国上的中学,后来到美国哈佛读的医科大学,现在跟言导一起研究课题。中文不太熟悉。”joe灿然一笑,这笑容相当爽朗,毫无城府。
然而杜冉琴望着他的笑颜,却泪水夺眶而出。
不是他。
她的玄龄,是那个悠悠然在睡前轻吟一首西州曲的男子,是个满腹经纶、论起文采大唐无人敢与之叫板的才子,是个笑起来宛若青竹,儒雅淡泊的浊世佳郎。她的玄龄,绝不是眼前这个连中文都说不清,笑起来豪迈爽朗的外国佬。
她要回去,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回去。这个房乔,不是她的玄龄。她所爱的,就只是那个家缠万贯却仍一袭布衣的清俊文人,她爱的只是大唐的首宰,房玄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