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夫人已然年纪不轻,早些年相公早逝,这么多年以来,独自一人扛着景家,操心儿子的婚事嫁娶,忧心景狄的读书前途,管理府中一切大小事务,只在宋氏进门几年后才稍许好些。辛苦了小半辈子,到了老了,身体就有些吃不消,尤其是近几年,会反反复复的犯病,大夫查来查去也就是操心过度,劳累所致。
前段日子因为景文青等三人高中的事情,老夫人一时高兴,身子确实好了不少,最近这几日,又开始隐隐犯病,整日都躺在c上休息,府里人一概不必要的请安都被免了。
今儿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却亲自传话给宋氏,说是让明绮回府见完宋氏后,去一趟仁寿堂。
仁寿堂虽然是景府地位最尊崇的地方,却没有等同的热闹繁荣,却依旧是一副冷冷清清,不问俗物的样子,院子里的下人走路都仿若飘着一般,轻手轻脚的,十分谨慎少言。陈嬷嬷引明绮进里屋的时候,老夫人正躺在榻上闭着眼休憩,屋里角落处焚着一炉清香,但因为老夫人屋子里有常年设了一佛龛,那股与寺庙里隐隐相似的香味几乎完全盖过了屋角的那一炉香,老夫人信佛几乎是全府人都知道的事。
明绮站在榻前五步之遥,立定身形,微低着头,陈嬷嬷上前走到榻边,轻声在老夫人耳旁说了两句,景老夫人“嗯”了一声,原本闭着的眼缓缓睁开,让陈嬷嬷扶着她坐了起来,在身后放了个软垫子靠着。
“来了……”景老夫人的声音好似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一般,隐隐的含着嘶哑,特殊的,老夫人的眼神却一直清晰明亮,甚至是隐隐的锐利,完全没有受到身体上不便的影响。
“明绮见过祖母。”在景老夫人面前,明绮一直秉承寡言少行的原则。这个老人,身体不便却心思活络的可怕,且明绮观察多年,景老夫人几乎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角色,就算是亲生儿子景狄,老夫人也是该骂骂,该冷脸就冷下脸,也不见她与谁多亲热。
景老夫人示意明绮起身,不过因着身子没有力道。抬起的手臂只举了小半高。就放了下来。“人老了。力气不行了,你坐下吧,站在那我瞧着也不方便。”
“祖母说的哪儿话,只是春日里气候的原因。等过些时候,祖母好好养养,自然又是康健的。”明绮应了一句,就近坐在离榻不远处一排三张椅子的右手第一个上,只坐了小半个椅面,双膝并拢,两手交叠置于腹前,裙摆的流苏边晃动了两下,便静静垂了下来。
“呵。我自个的身子骨,自个还是清楚的,大夫来来回回看了那么多,药方开了都快一沓子了,该没力气的时候还是没力气。一旦犯起病来,身子又虚弱的厉害。指不定哪回就晕过去醒不来了,现在多清醒上一天也是老天爷的宽限”。
老夫人这话就说的十分严重了,明绮根本来不及思考她为何突然这般,只得急着应道,“祖母可千万别这么说,祖母为了景家辛苦了这么多年,如今爹和哥哥们眼看着都是仕途顺遂的,景家繁荣有大望,正是要伺候祖母享福的时候,祖母定要好好将养身子,日后瞧着我们府里一日比一日的好,祖母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况且府里也离不开祖母,祖母可是和爹一样,是家里的主心骨,遇上大事,还得祖母拿主意呢。”
景老夫人听完,嘴角边泛起了一丝笑意,轻摇了摇头。“往后府里还是要靠你们这一辈的,我经了大半辈子的人和事,很多都看透了,身体如今这般模样,也不强求,有些事强求不来,只能顺其自然。只要府里的哥儿姐儿们都好好地,也就不枉我这些年的辛苦。”
明绮暗自奇怪,这景老夫人今日真是十分不对头,一向神情严肃刻板的人,居然也对着她笑了,还说些根本不不知何意的话。明绮听着,也只得继续劝慰,“无论怎么说,祖母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养。”
老夫人沉吟了一会,突然开口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孩子,我瞧着你们几个小的一点点长大,你什么秉性,祖母还是心里清楚的。”
明绮心中一惑,完全不明白景老夫人此话何意,只静静坐着,继续听她说下去。
“要说你们这一辈,虽然不是我亲自养着长大的,但也是日日瞧着,看着的,各自心里有些什么心思打算,我虽猜不到全部,但也能估个大概。”景老夫人略略一顿,继续说道,“你们爹虽然只是一从四品文官,但我们景家向来文风凛然,几代从文官清流,莫不是读书之人,在读书人里的名声威望虽比不上青州宋氏,但也是有些名头的。不论你们将来如何,都是从这府里出去的人,代表的,自然也是景府的兴衰利益,你可明白?”
明绮眼神清亮,定声说道,“明绮明白,将来不论我们如何,都是家里的人,必永不忘记,自当谨言慎行,守礼为人。”
景老夫人微微一愣,定了半响,继续说道,“其实不只是如此,男儿家还能建功立业,除了祖上福荫之外,凭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名堂,但是女儿家就不一样了,常年养在深闺里,十几年生活的地方都是娘家,不论日后能有个什么样的夫家,娘家都是她最大的依靠的小姐哪怕在夫家再受宠,最大的依靠还是娘家人,自古秦晋之好,本就是两姓之间的结合。”
明绮现在隐约能猜到景老夫人这样兜了一个圈子的用意,但奈何,给出那样的承诺,不是轻而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