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祈表情寒了一分,声音高了一度:“那你还上书为那些人的后裔求情?”
虢车似乎不为所动,依旧不慌不忙的道:“启禀我王,老臣此举皆是为沧国着想。如今我王才掌权不久,诛除庄无韫余党一事本就过于血腥,朝堂之内人心惶惶,朝臣们尸位素餐,无非是怕多做多错,徒惹杀身之祸罢了,在这种情形下,倘若其余两族无罪的事情传出去,势必会对我王掌权不利,而若我王赦免了那几族的余辜,朝臣们得知我王的仁心,想必也会稍稍改过,重新为我王所用。”
庄祈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冷笑一声,道:“虢丞相,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其余两族是无辜的么?”
此话一出,听着的几个人全都怔住了,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滥杀无辜?
庄祈挥手让殿内的侍从全都下去,起身在书案前来回疾走了几步,心中似乎非常焦躁,昭离从书架间的缝隙往外看,只看见他负在背后紧紧攥着的拳头,以及左手因为用力而被翡翠小戒勒出来的白色血肉。
“我告诉你,他们的确没有参与叛乱。”他终于站在窗前,背对着虢车,因为愤怒而连最平常的敬语都忘记了,“可若你试着追本溯源,就会发现,他们曾和庄骞一起将我母后迫害致死!”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语气,可是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虢车闻言猛然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君王,听他用一种恶狠狠而又悲伤的语气续道:“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他们联合起来,逼着我母后自尽,母后知道局势已经无法挽救,恳求他们让她见我最后一面,可他们冷着脸不答应,母后就一直求他们,最后趴在那里哭起来,恳求变成了哀求,他们始终都不肯松口。无论到了何种艰难的境地,我从来没见母后流过泪,可那群恶狼,他们把我母后弄哭了,而她,只不过是想见我最后一面。”
他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满是苍凉,“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可我那时候睡不着,跑去栎木殿找母后,躲在帘幕后看到了那些人所有的罪行,以及他们丑恶的嘴脸。”
昭离慢慢的捂住嘴巴,她仿佛看到了那一夜,慧文后雪白的脖颈被圈在三尺白绫里,在生命垂危之际一声一声的呼唤着自己儿子的名字,而那个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孩子,躲在角落里,战战兢兢,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惊惶,他愤恨、不甘,恐惧,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疼爱自己的母后在自己面前一丝一丝的流尽生命,最后失却所有温度,倒在自己面前。
她曾听过有人指责他的残忍,可谁又能体会到那一夜,一个八岁孩子的无助与恐慌?最亲近的母后死了,唯一的依靠没有了,天柱坍塌四维裂绝,从此他只能独自面对这险恶的人世。
此后沧国政权一直被成侯把持着,他的身边恐怕都是对方的细作,他是怎样一步一步,在虎狼的环视之下,趟过泥淖,斩过荆棘,跨过高山,历经了不知多少苦厄之后,成长到如今的地步,成为一国之主的?
她想到这里,只觉得心如刀割,钝钝的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