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原来他,竟然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儿子。也就是说,他也不是阿熠的舅舅。既然如此,他因为自己爱上阿熠而产生的,那么多次的犹豫挣扎、痛苦憎恨,又算什么?
上天是在和他开玩笑么?等他真正确认自己已经爱上阿熠之后,她已经成了好友的妻子;待他以舅舅的身份,处在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她守护她那么多年之后,又突然告诉他,这个人你是可以爱的,你之前的一切痛苦自责都是没有意义的。
叫了那么多年“父亲”的人说自己不是他的父亲,苦苦挣扎遏制自己不要爱上的那个人突然可以爱了。
这到底算什么?难道他只是九天诸神无聊之时捏造出来的一个万物么?上天为何要如此作弄他?
“啊——”公良乐忽然痛苦的捂着头大叫一声,不顾一切的冲出了父亲的寝居,冲出了左将军府,然后消失在所有人的惊讶疑惑的视线之中。
碧奴到左将军府的时候,公良旬和公良胥已经回来了。公良睿去世,公良乐不见踪影,府里一片混乱,她便向那些人了解了大致的情况,然后回宫将此事禀告了昭离。
昭离闻言便立刻出了宫去寻找公良乐。这里不是颉国,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然而无头无绪之下,她急得团团转,几乎找遍了大半个江囿城,却依旧找不到公良乐。
公良乐体质虚弱。这么一个人跑出去,万一发病要怎么办?况且他一个人在外面,手无缚鸡之力。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她既担忧又着急,一时间便慌了神,站在夜色中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碧奴扶着她,道:“夫人,公良公子此刻正伤心痛苦,说不定是躲到某个地方去了。您与他是至交好友,不知他平常有没有对您说过什么他很想去的地方。”
昭离捶着头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公良乐和自己的每次会面,以及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一个地方——北氓山。
她曾问他,为何选择北氓山作为隐候府的建地?
他那时回答,那里是我的灵魂和命脉所系。
两人往山上赶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电闪雷鸣,不一会儿便开始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来。
昭离和碧奴弃了车马一路往山上走,呼喊得声音嘶哑也不见半点回音,身上却已被淋得湿透。
一阵风吹来,昭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碧奴见状便劝她回去,昭离却坚持要找到公良乐再说,并且提出两人分头寻找,因为北氓山范围实在是太广了。
拗不过昭离的坚执,碧奴便与她分开了。
两人一人往北。一人往南。昭离一路往南,黑夜中,红紫两色的沐秋葵在风灯的微弱火光下显出影影绰绰的长长茎干。恍如一列列的卫兵在守卫着北氓山。
她心中正祈祷这些沐秋葵也能保护公良乐,脚下就被某个东西绊倒,手里的风灯脱手后顺着山势滚出好几圈,然后便熄灭了。
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只剩雨滴落在沐秋葵叶子上的单调声音。
昭离勉强定了定神,摸索着起身。手下忽然摸到一个人脚形状的东西,她吓得惊叫一声。往后栽倒。
而那个东西在她的尖叫之下,忽然动了动,这才从沐秋葵的环绕中脱离,显出一个人的轮廓来。
——是公良乐。
他抱肩埋头蹲在一处极隐蔽的所在,被雨淋湿的衣袍湿哒哒的贴在羸弱的身躯上,整个人仿佛只剩一个骨架子在支撑着。
总是一身白衣出尘脱俗的公良乐,竟然也会有如此落魄狼狈的时候。
昭离想起他平日里总是自己独自承受着发病时巨大的痛苦,面上却从来都是笑意淡淡,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还叫人生出放心依靠的心思,她便难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乐。”昭离哽咽着唤他,连声音都变了调子,仿如是一把又破又烂的琴弹出来的。
公良乐闻言缓慢的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半晌,突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双手收得紧紧的,好似抱住自己丢失多年才终于找回的珍宝。
“阿乐,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昭离抱住他瘦弱不堪的肩膀,只恨自己没有像他待自己那般,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陪着他。
公良乐却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无声的与她在冷雨中紧紧相拥。
昭离觉得这么淋雨不是办法,便柔声劝他:“阿乐,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其他事稍后再说好不好?”
“那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么?”公良乐终于开口,声音却是嘶哑难听。
“会的,我会陪着你的。”
公良乐闻言才慢慢放开她,也不知道他在这里蹲了多久,起身的时候竟然连站立都无比艰难。
昭离扶着他一直往南面山麓走。当年她出使沧国处处遭到冷遇,公良乐便带他来了这北氓山,她记得那时候南面有户人家,只是不知道如今还在不在。
走了不知多久,一个茅草屋的轮廓出现在视线里,黑色线条在这夜色里带着三分冷酷。
屋子里黑黢黢的,脚下更是杂草丛生,许久没有人住了,不过好歹有个避雨的地方。
昭离扶着公良乐躺在破旧的门板上,拿出随身的打火石,摸索着点燃桌上布满灰尘的油灯,接着又用软剑将那些废弃的柜子茶几之类的木料砍成小块,在屋子不漏雨的一块空地上生了火。
将公良乐移到火堆旁的时候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