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将至,一名百夫长率领穿着沧国特制甲胄的三百名士兵将驿馆铁桶似的包围起来,而后展开一卷简书,对着昭离等人宣告:“奉沧王之命,将颉国使节囚禁,颉国抓住刺杀成候之主谋之日,便是使节重见天日之时。”并严令守住各处出口,严禁自由出入,但未有其他任何行动。
秦楼越问道:“可要动用黑羽冲出去?”
昭离摇头道:“不必,只是将我们囚禁,以显示沧国必向颉国讨回公道的决心而已。”她松了口气,道:“看来兄长此行并非没有效用,否则,那些士兵就不只是监禁我们这么简单了。”
“百里公子他……”秦楼越道。
“至多是下狱而已。既然未杀来使,那就表示,沧肃王已经不再一心想要攻打颉国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是吗?”
“若真要出兵为成候讨回公道,沧王必定要以颉使之血祭天。所以,长兄现下还是安全的。”昭离自信的道出自己的推断,而后又向秦楼越躬身道,“秦将军,今夜子时,可否助我?”
一袭男装的昭离靠在街巷的矮墙上,仿佛精疲力竭般滑下去坐倒在地。
连续几日她都让秦楼越在子时助她悄无声息的出驿馆,白日里便去了颉国在沧国的商社,花重金请求那些富商去结交姜囿城里的重臣与贵胄,然而一开始双方还相谈甚欢,但只要一提到“颉国特使”这几个字,他们马上就露出仿佛看到了毒蛇猛兽一样的表情,后来无论再说什么,他们都是打哈哈蒙混过关。
这样,想要去大牢里探视都不行,更别提为哥哥疏通上下、不让他受苦了。
然而颉国那边也是毫无动静,这样一日一日苦等却心焦难耐的煎熬,让她几乎想倒下来。
昭离痛苦的捂住脸,被阳光拉长的身影显得如此孤立无援。
“公子需要援手么?”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昭离抬头,看到了一人淡淡笑着的脸,不过那熟悉的笑容在看清她之后就转为惊讶了。
“阿熠。你居然在这里?”一身白衣素服的公良乐很是惊讶,“我去驿馆找过你,可那些士兵说沧肃王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去。”
昭离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然而终究是太疲惫,什么也说不出来。
“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公良乐伸手把她拉起来,道。
“去哪里?”
“北氓山。”虽然拉着她的手的手没有用力,但还是不容拒绝。
北氓山就在姜囿城城郊二十里。山上不高不陡也不险,没有什么奇绝之处,只是在这阳春三月,开满漫山遍野的红紫两色的沐秋葵。
每一朵花都灿烂的开放着,似乎是知道自己此后再也不会有开放的机会一般,要将全部的生命燃尽。
两人就那样静静立在山顶,看着随微风轻摆的扶摇花朵。
昭离看着不远处的烂漫花簇,那样鲜红的色彩,将她的眼睛都要刺痛了。
她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些微的笑意,又似乎带了哭腔,轻轻道:“阿乐,那里的花真漂亮,我想近观。”
她说罢急走几步,转身到了花朵最为繁茂的地方蹲下,紧紧掩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中的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这几日她花重金四处请颉国商人,虽说是交易,但到最后几日,所能找到的人越来越少,关于沧国特使的事,那些人一听就直皱眉头。她要在忍着疲惫与担忧的同时,摆出笑容腆着脸去求那些人。
前一日子夜时分出驿馆,与人应酬周旋,翌日日落时分回去,怀着失落与悲伤无言的躺在榻上。
谁都知道脱离了家族的庇佑,日子肯定会很艰难,可这十日里她所受的万般委屈、经历的千种绝望,只有她自己知道。
公良乐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昭离藏身的花丛。
他知道她如今处境艰难,可他不过是毫无实权与根基的上将军之子,沧国与颉国的形势,不会因他的一句话而改变。所以,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带她到这里来,暂时远离一切纷扰,而后静下心来考虑以后该做些什么。
直到落日衔着远山,将沉未沉之际,昭离才重新站起身来,对着已经双腿麻木的公良乐一笑:“阿乐,谢谢你,你总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出现。”
“别忘了,我可是你的舅舅啊。”夕阳下长身玉立的男子笑意温暖。
夜半子时,秦楼越飞身出了被围得铁桶般的驿馆,来到约定的地方接昭离回去,一眼看过去却没有发现往常那个立在道旁等自己的身影。
深夜的街衢上静静的,只有一棵粗大的樟树,在月光的照耀下投下斑驳的树影。
正焦急间,却听有人无力的唤了一声:“秦将军。”然后他就看到那棵樟树粗壮的树干分成两半,随即一个人出现了。
正是昭离。
原来她方才一直靠在树干上,大概是太累了,连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等她走近了,秦楼越才发现她眼睛下一片淡青,这么连着好几日未曾好好休息过,就算是经过严峻训练的士兵也撑不住。
本想露出笑容宽慰她,脸部肌肉却好像僵硬了一样不受他指挥。只好无言的背起她,在月色下御风而行。
在驿馆好好休息了一日,夜间昭离又出去了。她并未想好自己究竟该做什么,只是茫然的在街道上徘徊。
夜间的江囿依旧车流如织,人声鼎沸,她走在穿梭不停的人群之中,心下一片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