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果然晚到了。
武皇帝身边诸郡王公主按照品阶辈分依次落座,上位自然是皇太子李显,他身边太平公主的座位空着,一向苛刻的武皇帝却对这个女儿异常宽容,就算寿宴开始了还没见到她的人影,还是毫无愠色,由张昌宗陪着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偌大的含光殿中聚集宾客不少于五百人,有皇室贵族、朝中大臣,还有远道而来的使臣,单是服侍一旁的宫婢宦官就不下一百来号,虽然也曾经见识过皇宫中的阵仗,面对如此盛况,绮罗还是不免有些吃惊。更不用说金枝了,她自进入殿中就一直处于恍惚状态,半天回不过神来。
皇子公主的座位距离很远,绮罗没有看清义兴郡王和永泰公主有没有到临,却看到了侍卫殿中的独孤讳之,他显然也在四处张望寻找她的身影,四目相对,两个人不露声色的打了个招呼,便都极有默契的扭过头去,假装互不相识。
酒过三巡,各国的使臣乐伎、舞姬轮番表演过了,武皇帝拿起桌上琥珀碗中新鲜甘甜的葡萄尝了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一旁服侍的上官婉儿叫了过来:“朕差点忘记了,上次答应义兴郡王的事情。那个木氏商团的姑娘今天来了吗?”
皇帝突然问起木绮罗,上官婉儿好生不悦,脸上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笑道:“她身份卑微,就算是来了,也并非能够直面圣容的。陛下有什么吩咐,交给仆去办就好了...”“说的是木绮罗吗?”一旁饮酒的张昌宗突然搭话,婉儿心中咯噔一声,皮笑肉不笑的面对他:“张大人,这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这话怎么说的,木绮罗短短一个月筹备时间,就将宴席采办事物料理的如此之好,实在值得夸奖啊。”
他捻起一颗葡萄,极致温柔的放在武皇帝嘴边,服侍她吃了下去:“陛下,这琉璃子可是西域特产,去年秋天成熟后摘下来,要放进特殊的冰窖中才可以长期保鲜,又要经过长途运输才可以抵达京城,您现在吃的是葡萄,粒粒可都是价值连城啊!”
“还是六郎见多识广啊!”武皇帝笑得合不拢嘴,在他手背上摩挲着,转脸看着气不打一处来的上官婉儿:“叫她过来吧,也叫上三郎,朕九五之尊不能言而无信啊。”
“是,陛下...”上官婉儿狠狠的瞪了眼张昌宗,转身走开了。
宫婢带着绮罗缓步走过好奇观望的宾客,走过惊讶的王族众人,走到了武皇帝座前,李重俊已经等在那里,他今日博冠华服,容光焕发,更显得俊美非常,看到她的时候,整张脸都愈发明亮起来,露出令人心驰神往的笑容。可她也能感受到浓浓的敌意和仇视,来自一旁面色不善的上官婉儿和中书令武三思,还有不远处相王身边的临淄郡王李隆基...
“听说你是木氏商团主人的养女,今日寿宴采办之事做的不错啊。”皇太子李显坐在皇帝下手,好奇的将绮罗上下打量一番,有气无力的说道。绮罗跪拜行过大礼,缓缓起身回道:“为皇家效力乃是庶民分内之事,太子殿下谬赞了。”
武三思放下酒杯,扶着短须冷冷道:“你这小女子也忒大胆了,面见圣上还敢面纱遮脸,好生失礼啊!”“仆面容有伤,直面御驾恐有不雅,因此而为之。”见李重俊面色突变,要开口驳斥,绮罗连忙接话道。上官婉儿嘴角浮起冷笑:“哦?你好歹也是木氏商团的少主人,怎么会伤及面孔呢?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面对如此恶毒的问题,绮罗纹丝不动,平静地说道:“前段时间商团仓库走水,仆着急带人救火,一不留神就受了些火伤。今日遮面见圣,还请圣上宽恕。”
“啧啧,对女人家而言,面孔便是一半生命,你也太不小心啦。”武皇帝哪里知道其中玄机,笑着说道:“你此前进贡博州六合宝塔,朕答应过义兴郡王,倘若今日宴席采办之事做得漂亮,就会一并赏赐与你,朕一言九鼎,现在便要兑现诺言!说说看吧,你有什么心愿,但说无妨!...”
我愿你立刻倒地而死,死后身堕十八层地狱,受尽酷刑永不能翻身;我愿我祖父、父王全家沉冤得雪,李姓皇室重掌天下,匡扶大唐...真实的愿望在心中翻滚,绮罗是多么希望能够在这个老女人面前,将一切吐露殆尽,但她很清楚,这本身就是一个有待达成的心愿。在她沉吟的这片刻中,殿上几百号人眼巴巴的看着这个幸运的庶民女子,交头接耳中不无艳羡。
还不等绮罗开口说话,义兴郡王突然走上前来,掀开衣角跪倒在皇帝面前,仰头看着她道:“圣上,臣有一个心愿,倘若圣上应允,对木姑娘而言便是最大的赏赐!”
见自己的儿子有所动作,皇太子李显苦恼的皱起眉头,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各种荒唐胡闹也不是一天两天,于是生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引得皇帝不快。倒是他身边的邵王李重润一脸看笑话的表情,等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闯祸出丑。
武皇帝见状,惊讶的看着他:“三郎,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朕答应过要赏赐木绮罗,却是你来讨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倒是说说看,要朕赏赐你什么,又是什么对木绮罗而言便是最大赏赐?”
李重俊跪在地上,身边环伺各种各样的目光,有探究的、有好奇的、有等着看笑话的,还有阴沉又充满恶意的...但他的心坚如磐石,此刻就算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改变他的想法,而他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