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江南药铺准时开门,药柜边上摆了个小炉子,上面座着一个大瓷缸,缸盖上贴了红标签,上有三排字:“金银花茶,清热解毒。一文一碗”。
首先排队领药的,就是各自捧着大茶缸子的大夫们和伙计们,茶里加了麦芽糖,甜丝丝的,完全喝不出苦涩的药味。
柜面上还排了十个白瓷罐子,最前面摆了一块红标签,上书:“特制麦芽糖。甘甜温补,老少皆宜。三十文一罐”。
方再年还怕街坊们不知道药铺在低价卖药茶,像从前一样裁了半张大红纸,请林有文写了个告示贴在铺子门口,大伙一看,就知道拿碗来买了。
袁三儿和徐小哥最先跑来,因为俩人都有一个好事的、最注意街面动静的老板,江南药铺有什么异常,两个铺子总是最先知道。
徐小哥抢着买了两碗药茶就往回跑,毛永青笑着拉方再年:“年哥,跟你打个赌。张老板一刻钟内必到。”
方再年抽回自己的胳膊,眯眼窃笑,“不赌,什么一刻钟,说话间就到了。”
毛永青喝了一口药茶。遗憾地叹气,“唉,他来也没有用,就那么点糖,给了他咱们就没得卖了。”
话音一落,张老板果然气喘吁吁跳上了台阶,他扶着药柜喘气,把手指向麦芽糖罐子,方再年扒拉给他一个,告诉他:“小何说了,给个样品可以,想批货还得等段时间。”
张老板揭开罐盖,香甜之气扑鼻而来,他左看右看,对着太阳看,然后伸出小手指绞了一点麦芽糖出来塞嘴里,眼睛立刻瞪圆了,指着方再年唔唔直叫。
方再年抄起手仰头望天,“找谁说情都没用,没货就是没货。”
张老板塌下肩膀,看方二掌柜就像看杀父仇人,毛永青笑得前仰后合。
何素雪上午给严老抠换了药,又看了五个病号,又比昨天多一些,都是甘州城里的居民,五个中有三个问西洋游学好不好玩,洋人吃的面是不是跟咱们这里的一样白,各种盘问打听。
何素雪随意说些面包牛排牛奶什么的,应付过去,倒也真有人长了心眼,去乡下收了牛奶回来煮开和豆浆一样卖,由此发了家,这是后话不提。
对于坐诊大夫没有午休时间,何素雪表示深深的不满,她在饭桌上就找方再年理论了:“大夫们养不好精神,看病效率怎么会高?还容易诊断出错,或者外伤急诊时没法坚持到最后,这都是很严重的问题!”
关有树心里很清楚,小师妹住在荷庄时,每天干什么那都是列有时间表来严格执行的,午休就是其中一项,雷打不动,现在不让她睡叫她坐诊看病,可能不习惯。
想到这里,关有树便道:“你们三个都去休息,中午我值班,我不喜欢睡午觉。”
何素雪不干,“我和师兄们一起轮班,午时正开饭,未时正起床上班,期间留一个人在铺子里值班,师兄们觉得咋样。”
都说好,伙计们活多人少耗时长,暂时没法执行,只得等以后新伙计能单独上岗了再排班。
方再年马上放下饭碗,从随身走的挎包里拿出笔墨纸张,当场给大夫们列排班表。
关有树一捅大师兄的软肋,大师兄马上说:“就按从大到小的顺序排吧,今天我来值。”
多好的师兄呀,想让我适应几天再轮班,何素雪笑得小酒窝都飞起来了。
谁先排谁后排不过是小事,关键要把这个制度建立起来,这年头多少大夫是累死的,常年都是坐诊一整个白天,半夜出急诊睡不好也是常事,太吃亏了,大夫的待遇要从江南药铺改起。
小何大夫巴拉巴拉一通说,师兄们深以为然,于是方再年又列了个夜班表,顺序往后推一个,今晚该二师兄关有树值班,晚上如果有急诊就他负责应对。
也亏得常得贵是个比较民主的人,徒弟们商量着办的这些事,他一般不管,只要不影响老百姓看病就行。
所以方二掌柜把排班表列好,基本上这事就定了,等常得贵回来,再向他报告一声有这么回事,为了能让小徒弟睡午觉,他铁定同意。
何素雪美美的睡了一觉起来,神清气爽的赶脚还没坚持两刻钟,就被外伤急诊赶跑了。
何素雪被叫到第一治疗室,又是熟人,世界真小,小到熟人都集中到江南药铺来了。
铁雅雅穿着男式短衣长裤绑腿靴,胳膊上沾了不少血迹,正向关有树哭诉,看见何素雪进来,眼睛顿时就一亮,何素雪怀疑自己看花眼了,怎么哭得惨兮兮的人会高兴。
还有一点很奇怪,铁雅雅好像把自己看成情敌的呀,看看一见本大夫就像见到亲人一样呀。
受伤的是她的那个母暴龙女仆?主仆真够情深的,哭得治疗室里要发大水。
别怪小何大夫要多心,谁叫当初铁大小姐喊打喊杀的哩,态度冷不丁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变,让人没法接受,真心怀疑她是“医闹”。
“别哭了!先让我看看伤势!”
哭哭啼啼说不清,忒烦,耽误时间不是?到时救不了是不是要怪到咱们身上来?
阴谋论的何素雪迅速戴上口罩帽子,套上毛永盛递来的手套,然后清冷的眸子环视一圈,关有树带着转身,其他人哦一声醒悟,纷纷背过身去,这可是女病人。
何素雪哼了哼,“铁雅雅留下,其余不相干的人全部出去!不然耽误了救人就是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