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与永熙等一行人,率领着神武大营的大军,浩浩荡荡地来到天京城南门城楼之下。南门之外,是一大片空地与旱田,正好供大军驻扎。
永熙与陈去华并辔而行,他看了一眼陈去华,见后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了一声,“陈将军?”
陈去华定定的,就似没有听见一般。
永熙又唤了一声,陈去华才抬起头,“唔”了一声,道:“七王殿下,有事?”
永熙摇头示意无事,正要追问陈去华,突然见陈去华紧盯着南门城头。顷刻之间,陈去华血色全无,声音仿佛哽在喉头一般,说不出话来。
苏简也抬头,见此场景,惊呼了一声。
城墙上有人大声叫道:“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说时迟那时快,城楼上似乎瞬时间盛开了一朵洁白的花朵,慑人心目,清丽无匹。接着“砰”的一声大响,血光迸现,那花朵马上就似枯萎在城下,香消玉殒。
神武大营的前列,包括永熙与苏简在内,都被这副场景惊呆了。城头上顿时也有纷杂的人声,有人急急地问道:“人犯呢?怎地就跳了城楼了?”另一个人答道:“不知怎地,人犯一到这里,就像疯了一样往城下跳!小的去拉,只拉住一只袖子,可是那布料也太不结实,人还是……掉下去了!”
原先那人就使劲一跺脚,道:“怎么办!上头原先交代过得,这名女犯虽然身犯滔天大罪,但是知道的消息不少,少不得要慢慢拷问出来。嘱咐我等千万要留得她性命的——”
“呃,这样美貌的女犯,以后你我兄弟,就少了很多乐子了……”
“噤声——”城楼上的人吃惊地望着城楼下越聚越多的神武大营官兵,忙不迭的奔去送信去了。
那名女子,怀着何等样的勇气。从南门城楼一跃而下。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仿佛神女从天而降,在人前绽放出最为纯美的一面,而那些污秽的屈辱的过往,似乎都被那渐渐淌了满地的鲜血而洗去了。
苏简与永熙同时下马,抢到那坠楼之人身前。永熙已经伸出手,探了探那人的脉搏。接着摇了摇头,道:“不行了——”
而苏简停留在离坠楼之人一丈左右的地方,面色青白地看着眼前之人,浑身颤抖。她认得那副如花的容貌,如玉的面孔,那人曾经在静夜之中掬一捧水月。令苏简自愧弗如,黯然神伤,也曾经在尽在咫尺的南门之内。以一曲琵琶,为南征的大军送行,赢得新晋的云麾将军陈去华当众表明心迹。
那是谁的琵琶,又是谁的思念?
“水月,在天京城中等我。我一定好好地回来。”那句誓言仿佛犹在耳边。
陈去华缓缓地下马,一步一步地向着鞠水月走过去,那脚步仿佛有千斤重。周围不少人也识得鞠水月,也知道陈鞠两人之间的关联,此刻都与苏简一样,不知道应该怎样劝慰才好。
陈去华木然地来到鞠水月面前,缓缓地跪下去,将额头慢慢地触到地面上。他自忖此生有三件事情令他深悔,第一件是亲兵小瓜之死,第二件是苏简落狱,第三件是鞠水月落入人手。而令他深悔的原因,不外乎是自己的优柔寡断,一而再再而三,投鼠而忌器,似乎从来都没有机会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他缓缓抬起身,执起鞠水月那渐渐开始凉下来的右手,突然一怔,接着从那女子右手心里取出一团白绢来。
苏简在陈去华身后,依稀看到那白绢之上,血迹模糊地涂写着几个字。陈去华见了那几个字之后,竟尔浑身颤抖,虽然他已尽力忍耐,仿佛还是能听见他勉力压抑在胸腔之中,一声声摧人心肝的呜咽声。
永熙的目光便朝苏简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接。苏简走上几步,与永熙两手相握,两人互视,觉得彼此手心之中凉沁沁的,都是冷汗。
原来神武大营从未被人忽略,只是用来控制的神武大营的方法,竟然是利用鞠水月来钳制陈去华,以他号令神武大营,在众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之下,神武大营将绝对是一队奇兵——这等手段计谋,原本下作,但是足以控制陈去华这等重情之人,何况他本来早无亲人,而情之所钟的鞠水月,在他心中,如生命,如日月。在鞠水月失踪之后,陈去华尝尽了那种孤独与惶惑的滋味,在一番煎熬挣扎之下,陈去华还是选择了妥协,以求换取鞠水月的性命与平安。
而鞠水月留给陈去华的那份血书,却是要陈去华按照自己的意志与良心行事,莫再受人胁迫,或是优柔寡断,做出令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来。其实鞠水月与陈去华相处日久,自然明白陈去华那时一直郁郁不乐是因为什么。她所明白的陈去华,是个十足的好人,一个有坚持的好人,一个软弱的好人,一个有弱点的好人……
良久,陈去华立起身来,沉声道:“那位兄弟,代为看顾一下拙荆!”
神武大营中的将士多有知道陈去华与鞠水月之事的,只是陈去华一直身在军中,而鞠水月又出身尴尬,两人虽然情深爱笃,但是一直未曾谈婚论嫁。此时陈去华这样说,自是把鞠水月以妻礼待之了。神武大营之中,有几名将士便站了出来,在鞠水月躺卧的地方,齐齐地行了一个军礼。接着他们站成在鞠水月身周,围成一圈,所有人都面朝外肃立着。周围人等,都无法再靠近,也无法看清鞠水月的样貌,只能依稀看见那身着圣洁白衣的女子,静静地卧着,仿佛睡去。
少时,天上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