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前后,苏简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西面天钧部今年入冬之前就下了好几场雪,牛羊牲畜被冻死不少。因此预计天钧部今年犯边的可能性较大。苏简的老爹苏越,作为西北边陲防御的主将,自然轻易不能离开。因此苏越早早地派人送信回来,报了一切平安,并允诺开春之后若无战事就回天京一趟。苏越在家信中郑重嘱咐苏筠与苏简两个要孝敬长辈,爱护幼弟。又说听闻苏简在军中开始崭露头角,心中甚慰,准备将来带苏简去西北看看之类。信上还提及苏筠的亲事,说敬由老侯爷做主,并请大夫人吴氏先相看相看一二。苏简听吴氏念完了信,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苏筠却没什么反应,不置可否。
随着新春临近,苏简将要迎来在这个时空要度过的第一个新年。神武大营腊月二十四是最后一个练兵日,那日之后,苏简就放假了,可以一直休到正月十五上元节之后。隔日腊月二十五,苏简在房中好生睡了个久违的懒觉。这天大厨房熬了赤豆粥,名叫“人口粥”,分到每房每一人手里,连淼淼都有一份,苏简和苏筇两个,蹲在地上,看淼淼一口口都吃下去还将粥碗舔了个干净。
转眼到了除夕,这一日,在天元朝被称为“月穷岁尽之日”,因此叫做“除夜”。苏家上上下下都用水酒打扫门厅,擦拭家具,打扫毕再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贴春牌。
入夜之后,依例苏家一家聚在祠堂中祭祖,大厨房里管事的田大娘领了人将事先准备好的席面端了上来,却没有人敢动,苏家的儿女们在泰武侯苏观海的带领下祭拜了祖先牌位,二位夫人在一旁相陪。祭拜完毕,大厨房又将席面撤了下去,重新热过,这回摆上来的才是真正给众人享用的席面了。
这顿苏家的除夕宴吃得仍然颇为文静,苏观海爷爷免去了二夫人风氏一旁侍立布菜的辛苦差事,还允她坐在旁侧的一张小桌上独自用餐。众人如往常一般安安静静地吃完,自有仆妇递上茶水,苏观海老爷爷喉咙中“咯咯”一声,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听苏老爷子做年终总结陈词。
苏老侯爷一开口,却是抱怨了一番父亲苏越——“这小子,难得过年,自己也不回家来,这么多家务事,都交由我老头子管。”老侯爷所抱怨的家务事,自然是指苏越信中所指的苏筠的亲事。老爷子一拈胡子,看向大夫人道:“媳妇,越儿信上提到阿筠的亲事,媳妇这里可曾相看过天京府的哪位大家闺秀啊?”
苏简就坐在苏筠身侧,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苏筠的身体震了一震,她偷眼看看,发觉苏筠脸色雪白,她轻轻地在桌下扯扯苏筠的衣袖,苏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如一个木头人一般。苏简耳边听着大夫人答道:“前几日太后宣召进宫,确实见过天京城的不少名门闺秀,年纪与阿筠相配的也有几位。只是媳妇原想着等老爷从西北回来再做打算的,眼下却不能了。阿筠转年去就要二十三了,天京城的儿郎都是及冠就议亲的。我们阿筠已经算是晚的了。”大夫人吴氏说着慈爱地望着苏筠,她或者也发现了苏筠的异状,略略有些担心,看着苏筠开口问道:“也不知道我们阿筠会娶个什么样的闺秀。”
苏筠听了这话,缓缓地开口道:“苏筠自知福薄,不愿误人终生……”,他突然抬起头大声说:“苏筠不愿此时议亲!”话说得又快又急,座中之人都略微一惊,连邻座的二夫人风氏都抬起了头。大夫人的脸白了白,勉强笑道:“阿筠还小,面皮嫩着,今日除夕,且不说这些,日后再慢慢商议不迟。”说着举起了茶碗,揭开碗盖,饮了一口茶,再将茶碗放回桌面。她手腕颤抖,众人能够很清楚地听到茶碗与碗盖之间一直不断地轻轻碰撞的声音。
一时之间,席间仅有静默。苏观海老侯爷终于咳了一声,道:“阿筠不小了,只有阿筠安安稳稳娶亲生子,之后才能谈及阿简的亲事。”言下之意,只有苏筠身体好好,顺利娶妻生子,之后苏简是否“需要”以男孩的身份继承家中的爵位,才有定论。否则苏简恐怕难逃独身不嫁,连“男宠”都纳不得的命运。因此,如果苏筠不愿此时议亲,那么拖得越久,苏简年龄愈长,再想议亲就更难了。老侯爷的意思苏筠自然是明白的,他忍不住看了苏简一眼,苏简却没有想那么多,只是非常担心苏筠,双眼里写满了关切,看着哥哥。
估计苏观海老侯爷是过来人,他也不生气,先嘱咐风氏将苏筇抱下去。苏筇此时已经睡眼朦胧,被母亲抱下去的时候,还腆着脸问苏简,“简姊姊陪不陪阿筇放焰火?”苏简看了看苏观海与大夫人的神色,告了个罪离席,与风连影一道牵了苏筇下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大夫人柔声问道:“阿筠,可是心上有人,不妨事,说出来,家中长辈自然会为你张罗……”
苏简心中奇怪,原以为苏筠会借此机会提出他与那位“画中”姑娘的姻缘之事,既然那位姑娘是天京城中的世家之女,凭泰武侯府的门第,如若是皇家,那可真的算高攀,但是除此之外,不管是何世家门第,泰武侯府也尽够得。因此她不明白苏筠究竟有什么样的顾虑,难道是两个人感情出了问题?难道是女方移情?如果真是女方移情,哥哥这样一个灵慧之人,为何如此放不下,为何又不愿此时议亲?苏简在自己房中左思右想,总也想不通,这时只听远处“当当当”子夜钟声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