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紧不慢地下着,整个?京都银妆素裹的。东襄王府的送殡队伍浩浩荡荡地压过?京的几条大街,向南出城而去。
跟千雪过去上蒙的几个丫鬟这时也在送殡队伍里,她们都装扮成东襄王妃的贴身侍女,等下会随王妃去南方。这几个女孩子不仅才貌兼备,而且心肝玲珑,深谙世事,王妃打算将她们送到南方后,漂尽她们的底细,通过各种途径将她们安插到几个州史身边,以后好做千雪的内应。
送殡的车轮辗过积雪,在第一个祭棚前停了下来,千雪被丫鬟扶下车,抬眼看了眼祭棚前站立的金珏,走近几步在拜垫上跪下,向金珏行了国礼。金珏急忙上前将千雪托住,将她扶起,
“小姐请节哀!”
千雪一上午都在踌躇,若金珏认出她来可怎么应对,没想到这时面对面,金珏只温和地看着她,并没有丝毫诧异之色,之后又向她说了些宽慰的客气话,也都看不出半点异样来,真像是第一次见到千雪似的。
登基为帝的金珏,除了多了两撇小胡子外,什么都没变,还是那么谦和有礼。
千雪从金珏的祭棚告退出来,走向第二个祭棚。金珏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两年多没见,这个女子身上有了很多的变化,依旧倾国倾城的脸上,青涩退去,多了份倔强与冷静,那副曾经清澈如溪水般的眸子里,现在却窥不透半点心思。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二家祭棚是二皇子“礼郡王”的。这个礼郡王因为生母出身卑微,所以行事一向低调本份,关于他的事,千雪没听说过多少,这回第一次见面,虽只是应景地客套几句,没有更多闲话,千雪却觉得这个礼郡王为人十分质朴、稳重,比金琛不知强上几百倍。
第三家便是“乐郡王”金琛的了。虽然晋封了晋王,金琛还是老样子,满身的浮夸气,没长进半点。还没等千雪走到近前,他便猴急地朝随从一撇头,说了声“代奠”,便眼巴巴地等着一睹宗政雪的芳容了。
千雪走到金琛面前,冷瞄了他一眼,淡淡地致了声谢,便要走开。
“你是……”金琛在看清千雪的面容后,刹那就怔住了。他想喊住千雪,却不知道该叫她什么,是叫叶明姝呢,还是叫别的,假叶明姝的真名是什么,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乐郡王还有事?”千雪回过头,似笑不笑地冷看着金琛。
千雪的表情全然一副跟你不熟的样子,让金琛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认对人了。
假叶明姝和叶家人一起死在了江里,这是两年多前罗志卿亲口说的。可是乍一看,这个宗政雪分明就是假叶明姝。
“噢,无事……”金琛讪讪道,放弃了追问的念头。
这个人怎么会是假叶明姝呢,只是五观略有相似而已,气质、气派可就差了去了!他见到的假叶明姝都是涂着脂粉,贴着花钿的,如果洗去脂粉,揭去花钿,她说不定跟这个宗政小姐毫无相似之处。
千雪冷冷地回过头,朝下一家祭棚走去。下一家祭棚该是金琰的了……
金琰静候在祭棚前,看着那个素裹的身影朝这边走来。那个身影似乎很熟悉,却又很陌生。他记忆中的千雪走路是轻快的,像荷叶上的露珠般欢跃,而这个宗政雪每一步都走得稳健、谨慎,不疾不缓,从容镇定,大有宗政柏龙的遗风。
雪越下越大,雪花飞舞着飘裹在这个素白的人影周围,把她和整个天地融为一体,模糊了她的脸。金琰垂下目光,看着雪地——她是宗政雪,大齐最耀眼的女人,怎么会是贺千雪呢!贺千雪已经葬身江边了。
“安郡王殿下……”
一双银纹刻花羊皮女靴停在了金琰的眼前,金琰的身子像被电击中般,猛然抬起头来。这两年多来,千雪的声音每夜回绕在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一声是真真切切地响在他的耳边。
那张绝世倾城的脸,带着傲然地冷笑,就在金琰的眼前。
金琰僵在了那里,连他身后的林子峻也骇然地呆住了。
千雪朝金琰媚然一笑,“安郡王为何这般看我,难道是我长得像你的一位故人?”
金琰看到了那一记媚笑之下的森森冷洌。她在恨他,她是贺千雪没错!
金琰心底的寒冰瞬间化开,沸腾在了血脉各处,
“千雪……”他激动地颤着声,眼里迷起了雾。
千雪冷笑一下,目光冷成了一把利剑,“安郡王可真长情,还记得故人哪!”
“千雪……”金琰想去握千雪的手,就像从前那样。但他的手刚抬起就无奈地僵住了,眼前的千雪傲然冷冽,尊贵不可侵犯,像一朵长在雪峰之巅的雪莲,冷眼俯视着他。高傲如金琰,从来没被任何人这们居高临下的俯视过。
金琰刚刚沸起了血液又骤然冷却,这张看似一丝未改的脸孔之下,其实什么都变了。
千雪冷睃了金琰一眼,忽而又朝他挽起了一记无邪的笑容,仿佛两人从不曾有过任何往事。她朝金琰福了一礼,连奠礼都没接,就转身款步向下一个祭棚走去了。
雪越下越大,迷糊了眼前的一切,那绝然的背影、浩荡的大殡都开始看不真切。金琰僵立在雪中,心里像堵着什么东西,堵得他喘不过气来,又像挖掉了什么东西,冷得他心慌。
千雪心不在焉地一家家接礼,眼前却只有一个身影:那个头带银冠、身穿素袍,高标卓岸、桀骜苍茫的男人,好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