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镇地处武陵山腹地,这里交通不发达,进出镇子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而从镇子中间穿过的黄金河则成为镇里人家出行的唯一选择,能向南行船到沈从文先生笔下的湘西。
河水多数地方流速并不十分快,在上面放排撑筏,不颠不抖。当筏子行到较窄的河段时,站在筏头一伸手就可触及岸上深青浅绿的林木水草,和云岫隐没的嶙峋怪石。
有时明明山穷水尽无路可行,可待船儿游滑到几欲倾覆的峭壁下时,转而又见长苇扁竹畔有一条逼仄的水路向前徐徐延伸。于是,篙击崖岸,拨转船头,再度弹杆向前,惊起水鸟在头顶盘旋。
有时能看到岸边吊脚楼子三两栋,有鬓缵红化的土家女儿拿着葫芦瓢在河边弯腰取水,将扁担挑在秀气的肩头,行走在在湿漉漉的青石阶上。那俏丽的身形,跳动的裙边,倒映在碧水中,让整个山谷都为之心旌荡漾。
如果碰上晴日,一轮红太阳挂在峰腰,站在筏子上,小风拂面,两山景物纤毫毕呈,偶尔还可看到七彩的雉鸡,拖着长长的尾巴从眼中突现突隐,或许还能看到调皮的猴子倒挂在镇子边的树梢上,以小手挡在额头上向筏子上的人张望。
黄金镇地处重庆东端,湖北西南边,从东边的一些大城市坐动车到重庆、成都、拉萨,会从这片土地上经过,但车里的乘客根本看不见它,因为它深陷在重峦叠嶂的山谷中。但也经常有些外乡人到这里游玩,除了一些纯粹的驴友外,绝大多数都是些古董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沿山而建的商店大都变成了古董商铺,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古董商往这里跑。在古董经济的带动下,古老的剃头挑子变成了亮堂美发中心,铁匠铺改作了古董摆件手工作坊,粮店开始经营山参野茶,柴灶包面铺改烧煤气灶,大大小小的旅店雨后春笋一般不停地冒出来。从老人到光腚的小屁孩儿嘴里随时都能冒出夹杂着土话的洋泾浜:小孩儿碰到外国人就喊“大鼻子阿叔阿姨阿公,好卡油(houaeyou)”。年轻姑娘、小伙子就说“色山参(iss,小姐),好卡油”。老人都是一些死脑筋,常常要不大好意思地笑着喊“洋鬼子,好呜哟。”中国人听起来都觉得好笑,但外国人却觉得他们热情好客。
三年前,李艳和丈夫左焰带着儿子来这里探望母亲沈佛音。十年前沈佛音在黄金河北岸的镇子边上建了黄金镇以来第一家孤儿院,一直工作到现在。孤儿院收养了50多个孤儿,由于资金短缺,请不起护工。在母亲的建议下,李艳辞去了省城一家动漫公司的高薪工作,到孤儿院帮助母亲。2个月后,儿子左燕满2岁,她不想将时光全耗在儿子身上,便想把他送进幼儿园。但是镇子上只有两家幼儿园:黄金河北岸一家,南岸一家。北岸这家设施过于简?,孩子午睡都只能在地上打地铺。南岸的条件要好些,幼师也要年轻一些。她便将孩子送进了南岸的幼儿园。由于河上无桥,全靠竹筏渡河,孩子上学不安全,她便在母亲的帮助下去镇政府申请了一个支教老师的资格,到南岸幼儿园旁的小学里做了美术代课老师。小学坐落在山边上,背靠黄金河,壁立刀削的巨崖就悬在校舍头上。幼儿园则在小学旁边的橘林边上。为了方便李艳的教学工作,方便她接送孩子,校长为她在学校里安排了一间十几平米的宿舍。宿舍陈设简陋,就只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套靠窗的木桌椅,当然还有一套灶具,因为晚上那一餐教师食堂关了门,要自己做。李艳和儿子从周一到周五都住在学校。丈夫左焰则住在黄金河北岸的古玩店里。
左焰的古玩店在石街东头,叫“烈焰珍玩古肆”,只有60多平,分作两截:前半截占50多平,摆着明亮的玻璃货柜,里面绝大部分都摆着青铜器、瓷器、玉器,是卖给到这里淘货的古董商的;还有一些是从当地山里采集的一些生物礁切片,是卖给来此考察地质的生物学家的;另外摆着一小截时兴的玩艺儿,包括从浙江诸暨进来的珍珠、金银首饰和土家西兰卡普织锦,前两样都是卖给本地人的,后一样则是卖给外乡人的。古玩店后半截只10平米,是左焰的卧室、卫浴间,
古玩这个行当常常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所以店门虽然天天开着,实则没多少客人上门,也就没请人站柜台,只左焰一人对付。
左焰有三件爱好,一是爱喝茶,在柜台后面后放了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二是当作神仙的享受;三是爱到省城古董市场和乡间淘货,常常一走就是十天半月。
换了别的家长,肯定不喜欢女婿长期出门,但李艳的母亲却很支持,因为她也是个古董迷。她还喜欢到店里找女婿喝茶聊天,常常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李艳出生前,她的父母都在意大利米兰这座非常国际化的都市里工作。父亲在米兰大学教书,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考古学家,母亲则开了一家中文讲习班。李艳懂事后,父亲带着她从米兰出发走遍了整个欧洲。也正是在米兰这座设计之都里,李艳走进了艺术的殿堂,成为一名动漫绘画师。在大学里,李艳就尝试将中国水墨风带入动漫创作,使得她的画作既有欧洲现实主义色彩,也有强烈的东方神韵,刻画逼真,又空灵飘逸,受到众多师生的追捧。在学年画册上她的作品也总是被编者着重推介。大学毕业后,在父母的支持下,她没有走上求职的老路,也没有到政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