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回答她的是一声巨大的雷响。
“钟大哥!”
她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一遍一遍地喊,可是钟离就是不回头。她忍不住跑到他身边,一把揪住他的手,半是委屈半是气愤:“钟大哥,你硬是要我喊破喉咙才肯理我么?!”
钟离缓缓地转过身,不知为何,他的表情有些痛楚。
堇南正想问为什么,突然觉得手心里黏黏的,她摊开自己的手,只瞧上面是一片触目的血。
“这……”堇南抬头朝钟离望去,她看见钟离的右臂上不断有血溢出来,鲜红的血流淌在玄色的布料上,混合成了暗沉的紫红色。
下意识的,她睁大眼,往后连退两步。
夜空中雷声愈加响亮,闪电的白光照在钟离的脸上,在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像蜈蚣一样疤痕显得更加狰狞了。
钟离的眼里有几分悲哀的神色:“这血脏,小姐可别再碰到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堇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难过,她从方才的惊骇中醒过神来,上前二话不说便拉住钟离。
兴许是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了,钟离没有反抗,由她拉着走。
待走到堇南闺房前时,他一愣,道:“女儿家的闺房不能随便让男子进去,你不懂么?”
“我……”钟离的话提点了堇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支吾了一会儿,往院中石几那一指,命令道:“你去那儿,好好坐着。”
钟离的脸上露出个苦涩的笑,却还是依她的话坐到石几旁。
堇南想要进房拿药箱,见阮娘来了,便让她代替自己去拿。
跑到钟离身边坐着,堇南道:“钟大哥,是不是因为我爹,你才伤成这样的?”
钟离笑,不否定也不肯定。
“我就知道!”堇南只当他是默认了,她义愤填膺道:“你不是在翰林院任修撰一职么,明明是文官为什么总要在外头打打杀杀,做那些不要命的事?”
“我是文官没有错。”钟离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他看向堇南,又道:“可是你要知道,无论我是翰林院修撰、编修还是检讨,对于你父亲还来说都没什么关系,只要我能替他完成任务就行,只要……我能为淳于府出力就行。”
堇南点点头,见阮娘出了屋子,便道:“我明白了,你就和阮娘、李管家一样,做的事都是为了保护咱们淳于府。”
“别胡说。”阮娘将药箱和灯盏放在石桌上,“我无非是做些洗衣做饭的琐事,哪能和钟大人相提并论……”
还未说完,听到堇南说的话,她整个人便僵在原地了。
“钟大哥,你将衣服脱了。”堇南边说边在箱子里找药,等她找到了一罐金创药,抬头见钟离依旧坐着不动,她皱眉道:“你的手很痛动不了吗,要我替你脱吗?”
钟离一听这话连忙摆手,有些仓皇道:“不必了,我满身血污,何必……”
“这是最好的金创药,专治皮肉伤,涂上去后我包管你三日痊愈!”堇南信誓旦旦道。
“……”阮娘见堇南替钟离治病心切,抛开了那些迂腐的观念,便跟着劝道:“钟大人,这次你就依了小姐的意思的吧。我看你流血不止,若再不医治,任你铁打的人也是挨不住的啊。”
阮娘劝着,见钟离允了,便用剪刀将他右边的袖子剪了下来。
当他的右臂赤裸裸地呈现出来时,阮娘和堇南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在他的右臂上,有一道两指长的刀伤,伤口既长且深,边缘的肉已经开始发黑。在微黄的烛光下,隐藏在伤口下若隐若现的白骨更是让人不忍目睹。
阮娘低呼一声,撇过眼去,这样血腥的画面令她只觉天旋地转,差一点就晕过去了。
堇南不晕血,可她害怕,害怕她治不好这道伤口。
她咬住牙,先用白布将钟离右臂上的污血擦拭干净,随即,她打开装有金创药的罐子,将药粉揞在那道伤口上。
可当那些药粉一接触到伤口,便立即消失在了血红的肉里。
果然,他伤得太厉害了。
堇南能想到的药只有金创药,敷了药,她替他包扎止血。
做完这一切后,堇南浑身刚松懈下来,却瞧见殷红的血又从包扎伤口的白布上浸了出来。
“还是不行,我还是不行。”她小声喃喃。
“怎么了?”钟离看出她的异样,连忙关切道。
“我还是不行。”堇南松开都咬出血痕来的唇,伤心地扑在石几上便大哭起来。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她的两臂间传出来,她说:“我只知道皮肉伤用金创药,不知道若是伤及筋骨该用什么药,该如何医治。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