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堇南这决绝的回答,淳于崇义不但不恼,脸上反而还浮起了一抹笑意。
“你说你不想嫁给他?呵……如今你十五岁了,心思自然比以往深沉了许多。你不妨跟余说说,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堇南目光流转,神情突然有些黯然了。
见她不答话,淳于崇义笑道:“既然你不肯说,余就当你还没有儿女方面的心思了。如此甚好,梁楚是个踏实的孩子,若你嫁给她,余便省心许多了。”
堇南在心里冷哼一声。
父亲的心思,她比谁都清楚。虽然她已经将两粒地黄丸交给了梁道恒,但梁道恒肯定还是对她心存顾虑。若想要打消梁道恒的顾虑,最好的法子无非就是让她变成梁家的人。
成为一条船上的人,梁道恒自然就会对她放心了,也不会再同淳于府作对了。
父亲计划的可真是天衣无缝。
不过,嫁不嫁,还得自己说了算!
“父亲,女儿知道女大当婚的道理。可同梁家联姻之事,还是过些日子再谈吧。”她淡淡笑道。
在成长的过程中,因为一些无济于事的反抗,她已经吃了不少的亏。如今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开始懂得如何用最温和最理性的法子来对抗——她的父亲。
“也好,此事往后再议吧。”淳于崇义缓缓地抬起眼,老眼周围的褶子挤作一团。
“你先回屋更衣吧。”
说完了正事,他总算注意到了堇南狼狈不堪的模样。
“是,女儿告退。”堇南低头退了出去。
回到芷香院后,阮娘瞧见她一身脏兮兮的样子,一番追问自不用多说。
堇南将事情大概的给她说了一下,便叫了几个丫鬟烧了热水来。
褪去满是泥浆的衣裳,她全身浸在浴桶里。冰凉的肌肤逐渐有了暖意。
满头青丝漂浮在水面上,一绺一绺,就如海藻一般蔓延开来。
阮娘替她搓着背,看到含苞待放的身子,目光里透出几许爱怜来。
“阮娘我啊时常在想,往后小姐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家,是氏族子弟,还是富贾少爷……呵,那日在漱香斋,看到你和……”
“阮娘。你放心吧,婚姻大事,父亲早就替我安排好了。”
堇南将手攀在浴桶边沿。神色平淡道:“梁家公子,就是太医梁道恒的儿子。你应该……还没见过吧?”
阮娘手上的动作一滞,她拿着半块猪苓,愣道:“梁家公子……老爷怎会这么突然就将你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了。小姐,林公子那头……”
堇南眸中一暗。缓声道:“阮娘,你所看到的都不是真的。林肆风和我,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
阮娘看见这般成熟冷静的堇南,心里便知此事一定是真的了。她想起什么,试探道:“莫不是因为温小姐?”
她的话一针见血,堇南的精神越加萎靡了。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就不再说话了。
“咳!我就说呢!“阮娘不顾手上都是水,拍了一下腿。道:“方才我就听守门的家丁说,林公子将温小姐送到温府后,温将军见到他,不但没有发怒,反而欢喜得很。特意送了一匹青總马给他。小姐你看啊,林公子是淳于府的人。淳于府和温府是仇家,温将军抛去顾虑如此看重林公子。说明不禁是温小姐对林公子有意,就连温将军,也将他当做东床快婿来对待了呢。不过——”
未等阮娘说完,堇南便恹恹地答道:“是啊。两厢情愿,早晚都会凑成的一对的。”
阮娘本要说:“即使温府的人再是殷勤,林公子的心系在小姐的身上,他的人自然也是飞不走的。”听到堇南的话后,她便发现了问题的所在恰恰是在林肆风的身上。
“怎么了,今日你和林公子来往甚少,莫不是你使性子,把人家给气走了?”阮娘问。
堇南伏在浴桶边沿,心烦意乱地回了一句。
“管他呢。”
就在阮娘起身去准备热水时,她低低的说了一句,像是在和谁赌气似的,声音里有些倔意。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嫁给那呆子的。若父亲硬逼我,我便剃发当尼姑去!”
***
淳于崇义说是“往后再议”,淳于府能等,不代表梁府能等。
梁道恒因为秘密被人窥探了,已经大半年没有睡个囫囵觉了。他时常都会梦到,某日皇上驾崩、太子继位,新仇旧恨一起算,将他车裂于东市菜市口的景象。
每当被噩梦惊醒时,他浑身都已被冷汗浸透。
想到太子在一个几百年都不会有人去的行宫里住着,他倒不觉得太子会威胁到自己。相比太子,淳于府才是令他头疼的存在。
一日宫宴,他遇到淳于崇义。寒暄过后,淳于崇义便将两家联姻的事略微提了一点儿。他听罢,自然是一百个同意。
一来,淳于府的势力虽然再也无法同从前相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淳于崇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保不齐淳于府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二来,堇南嫁入梁府,他便不再担忧秘密会被泄露出去了。
无论从哪一点来说,让堇南和自己儿子成婚,对于他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
如此想着,听说堇南上山求佛的途中遇到山匪,他便趁热打铁,遣了梁楚到淳于府送些补品,美其名曰是给堇南“压惊”来的。
堇南怎会不知梁道恒心里的算盘。
因此一听到梁楚到府上拜访,她压根就没打算要给他好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