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枢眼中,北斗峰他志在必得,且不说山中清幽绮丽,光是凭这名字就足以令他感慨丛生。
天枢并非易卿唯一的师傅,易卿师从的北斗道人共有七位,名号正用着天上的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以及摇光。除天枢外,另六个则是他的同门师弟,他们七人原是川地青城派门下弟子,其师空怀一身武功,为人促狭自负,成年之后天枢不愿跟从他再做有违心性之事,遂被逐出师门。其他六人索性一道下山,与天枢一道四处云游,及至若干年前路过京城,在野郊遇上孤身一人的易卿,一时因缘便将他强行收入门下。
天枢以剑术长,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等人擅棋艺琴瑟与书画,摇光专司占卜易事。这七人之中,唯有爱舞刀弄剑的大哥天枢与好研究周易的幺弟摇光一直独身,那些个七分才气三分侠骨的俊美师弟则在这几年里一个接一个地成了家,分散在天下各处了,最后玉衡决定留在终南山独居,便又只剩了天枢一人。
当年七人将生平所学向易卿倾囊相授原也是一时兴起,易卿虽不能融会贯通,但数年的耳濡目染也已有了几分神韵。
让天枢极为不满的是,易卿最不精的就是剑术,其次就是卜筮,天枢仿佛已经在他身上看见些许放浪才子的天性,遂也不再强求他一定要全然继承自己的衣钵。然而再见易卿,天枢又发觉他忽然之间变得刻苦了起来,他不知道的是,易卿三月时曾惊觉自己的功力竟是不敌陆秉的,在那之后他便将平日里常作摆设的长剑取出日夜练习,剑身亦已被他擦得锃亮。
在山上的几日,自是常常与其师天枢道人过招。每当易卿不敌,便少不得被天枢一顿冷嘲热讽,然而天枢亦感到这徒儿与往昔的千差万别——易卿已甚少再嬉笑着将他的揶揄化解,他总是默然浅笑,随即又举剑重新开始,直到精疲力竭。
虽然不知道这个顽徒是怎么开了窍,不过人总是要走这一步的。天枢倒是有些暗暗地高兴起来。
北斗峰在群山深处,其瑰丽自是妙不可言,显然受嘉靖差遣的官家队伍尚未勘察至此地。天枢雇来的附近村民依然每日早早前来为他修建道观,而师徒二人就在这附近静坐冥思。如同入定一般,二人原本就有几分仙风道骨,于这青山之中则更添隽永。白日里钢木之间的铮铮击打声与众人的喧闹掩了林间鸟语,易卿跟从天枢的步伐一整日水米不进,暮时起身只觉通身清明。
天气转暖,夜间的风也变得和煦起来,易卿每晚遵照天枢的计划在山中布置。不出两日便传出北斗峰上有鬼怪出没的消息——说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女子夜夜徘徊在北斗峰上山的必由之路上,伺机要取路人性命。
村民皆惊恐,天枢便开坛做法,一番通灵之后便告知村民现已诸事平安,村民忙问起闹鬼的原因,天枢则叹息着说起这山中曾发生的一桩极恐怖的谋杀。被害的女子怨气太重,以致无法安心往生,才出来害人。众人皆骇。次日便在山间架起一件简易的灵堂为这莫须有的女子超度,北斗峰的名声一时在这山峦之中遍传。
一日,待众村民离去之后,天枢略得意地望向易卿,笑着抚须。开口问了一声,“如何?”
易卿摇了摇头。心道,那也是我扮女人扮得像,这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山中气温尚已转暖,京城之中则更不用说,这两日气温陡然升高,一秒变夏天,尽管众人皆知往后几日大约气温又要回降,却也忍不住将夏时的衣裳穿在身上。
每每此时,嘉靖便尤其不愿在皇宫中居住,索性驾车再度前往野郊的玉熙宫小住,后/宫数众只带着康嫔一人随驾。
坐在已经点起了冰盏的殿宇里,嘉靖依然穿着长袍,觉得十分舒适。黄锦碎步轻快地走近,面色略有些难看,他上前到嘉靖的身旁,轻声告诉他陆秉求见。嘉靖哼了一声,他猜想陆秉今日定要发作,果然来了。
“传。”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端坐于塌上。
陆秉走进殿中,嘉靖侧目而望,远远便见陆秉铁青着一张脸,他步伐稳健有力,想来刀剑之伤已痊愈了大半。陆秉上前行礼,嘉靖摆摆手让他起身,开口道,“天气这么热,你不在家好好呆着养伤,到朕这里来干什么。”
陆秉心中氤氲着一口气,忿忿道,“皇上,你不守信。”
嘉靖冷声一笑,“朕做什么了,不守信。”
“当日我们定下三月之约,你要我细细考虑顾寻身份,是不是?”
“嗯。”
“那皇上现在又把顾寻带到哪里去了!”陆秉一直竭力压低自己的声音,语气之中的激动溢于言表,他死里逃生之后第一件事是回锦衣卫本部之中与一众好友报平安,据顾寻说有许多人在他昏迷的时候来看过他,只是她不知道那些都是谁,来人多穿着飞鱼服,想来应该是陆秉的同僚。一众兄弟见他已能下地,甚是高兴,当晚摆宴相庆,陆秉以茶代酒与友人闲谈至深夜,后索性留宿于此不曾回陆宅,次日再回府,才惊悉昨夜顾寻被宫中人带走了。
“她既不愿嫁你,你就给不了她什么庇护,朕自然也不必对她留什么情面。”嘉靖望着陆秉,竟是一点也不恼,反而有几分轻浅的笑意,他甚少见陆秉如此感情用事,然情之所至,嘉靖自己最知是何滋味,亦不与陆秉计较。
“那我也有三个月!”陆秉道,“皇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