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吗。”顾寻低声道,俯身而笑,“哥哥让墨桑去城南给您买水豆腐去了,爹爹今天胃口可好?”
顾元和一笑,“这几天,都睡得很踏实。”
“哈,那再好不过了。”顾寻笑着回道,却听见顾元和口中微动,她只得俯身侧耳。
“再没有噩梦,寻儿,她原谅我了。”
顾寻一怔,望着又闭上了眼睛的顾元和,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顾元和在床榻上久久不言,顾寻轻轻握着他的手,只是坐在他的身旁,顾父几次忽然醒来,又沉沉睡去,对一旁的顾寻却视若无睹,想到顾念和说父亲想吃水豆腐的事情,顾寻叹了口气,那多半也是沉闷之中,偶然的一句胡话吧。
顾元和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顾寻望着眼前这个头发稀疏的老人,想到初见他时,他哈哈一笑,握着自己的手玩笑道,我的头发都长到寻寻身上去了。
上一世顾寻只有一个风趣睿智的母亲,然而她对顾寻的父亲,从来都是讳莫如深,只字不言。
一个男子,会如何疼爱自己的女儿?果真会如同对待初恋一般的小心珍视吗。
易卿曾告示她,少时两家人住在一块的时候,她连一件花衣裳都珍爱非常,若顾元和对自己与那个叫木莲的女子真的有那样好,又为什么顾寻母女的生活会如此窘迫呢。
“水…”
顾寻双耳一动,听见一旁的顾元和小声呢喃,她立时起身,去桌上倒水,却发现桌上的水壶已是空空如也。
“稍等一会儿哈。”她轻声对顾父说道,“女儿去找些水来。”
顾寻出了门,又去了厨房,炉灶下湿淋淋一片,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把火再生起来了,再看看井水,顾寻总疑心这些生水不干净,哪里敢拿去给顾父喝?
出了厨房,顾寻又去了顾念和与墨桑的房中,总算在顾念和的卧室里找到半壶水,顾寻尝了尝,应该是新鲜开水。
“总算找到了。”顾寻摇了摇头,赶紧提起这一壶凉白开就往顾父的房中走去。
刚进屋,那一声“爹爹”还没有喊出口,便听得里屋传来一阵笑声。
这声音让顾寻极为熟悉,那是他二叔顾元平,他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顾寻双眉紧蹙,听得顾元平方才那声长笑甚是不敬,心中已生不快,此刻顾元和喘息声上下剧烈,已是极为激动,顾寻再不愿这位二叔侵扰父亲休息,正要破门而入,却听得他悠然开口,道,“退一万步讲,即便我们不动手,你以为顾寻就能找着什么好归宿了?和他通信了一年多的那个男人,你知道是谁么?”
顾寻已经扶上门的手霎时停住,她也很想知道,这一世夜奔的情郎究竟是何许人也。
顾父传来一阵猛烈地咳嗽,不可置信地问道,“是…是谁!”
顾元平哂笑,“不就是我们府上的贱奴章亦安么?”
“什么….”床榻上的顾元和奋力撑起身体,“是…那个…琴师?”
“我们让他化名穆庭,一直和顾四小姐通信…”说到这里,顾元平不由得一笑,“那些个耳鬓厮磨的软语,任是谁人看了,也会觉得难为情,不过侄女情窦初开,也没什么奇怪。”
顾父已是怒不可遏,“你——”
“大哥你这样生气,自然是还没有听顾寻是如何坠落悬崖的事情。”顾元平渐渐走近了床榻,轻声笑道,“那晚顾寻出了门,我们让一个市井无赖潜在马字坡的破屋子里,不过那可是一个好日子,正是你弟媳的生辰,顾寻可是在向我们敬了一杯好酒之后,我们才放她离席的。”
“酒?”顾父颤抖着声音,“你们在酒里…”
“那是自然,不然凭顾寻的倔强性子,哪里肯在破屋里乖乖就范?”顾元平轻轻一笑,“你不知道,我们十几个人冲进去的时候,侄女已是通身赤裸,一丝不挂。”
顾寻在门外听得血脉喷张,屋内顾父亦然。
然而顾元平仍嫌不够,继续道,“后来,我们把她抱上车,车才走了不远,你猜怎么着?”
顾元和已是气得不成样子,“怎么?”
“顾寻有了力气,推开车夫,一个人把马车赶到悬崖边上,然后一个纵身便跳了下去。”
“你——!!你——!!”
“哈哈,那是我侄女命大,从马字坡上跳下去也没死成,不过这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顾元平一步步走近,脸上笑意渐消,无比冷峻地开口,“可你知道她跳崖前说了什么?她啊,一个人站在夜空里,站在车马上,冷冰冰地看着我们,说不愿我们利用她来毁坏她爹的名声,甘愿一死。”
“天行有道——你们——会有报应的!!”
“哟,是,是了,她也是这么说的,‘天行有道,我顾寻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害我之人’,可惜呀,她福气不够,化不成厉鬼,大哥,你说是不是?”
顾元和对着顾元平怒目而视,双拳紧握,恨不得把他的嘴撕烂,忽然胸中一阵剧痛,喉中一热,立时喷出一口血来,顾元平慌忙往后一闪,却已是满脸血色。
门外顾寻听得声响,惊得丢下水壶便推门而入。
眼前顾元和半个身子已经垂在了床外,他挣扎着想要起来,直视着顾元平,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顾寻,竟然在这几个月中历经了此番生死,只是因为,他弟弟顾元平的一点私心。
顾寻慌忙将顾元和扶起来,顾元和紧紧握住顾寻的手,眼睛望着顾寻,眼中已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