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五六日,京里有越来越多的人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还没从镇北军和北境内卫发生变故的破事里醒过神,又有消息灵通人士从宫中探出话来。
年后,皇帝陛下要对诸多涉及钱粮帐目的部堂进行彻查。户部和内库都是确定无疑要查检的重要部门,负责军械与辎重的兵部各司也在应查之列。尼玛……这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据说,玉松公主正在宫中主持的学习班,所教新式记帐法就是皇帝陛下进行这番大动作的利器。总得知道人家的手段,才能想出应对方法不是?于是学习班的生意越来越好,武令媺徒弟的徒弟都开始收徒弟了。
限于个人资质和用心程度,宫女们对新式记帐法的领悟各不相同。这也直接导致那些临时抱佛脚的人们头疼无比,越学越糊涂。可惜,正当他们打算派出精干人手直接加入学习班,头悬梁、锥刺股发狠去学之时,突然噩耗传来。
玉松公主宣布学习班暂停,再度开班时间待定。为什么?只因东昌兰真公主的鸾驾与郑家人终于抵京。玉松公主奉皇帝陛下之命,要好好招待嫡姐和嫡姐的婆家人。
人们掰着手指头一算,还有四日就是除夕。看来啊,这劳什子学习班再要开始授课得过了年。可是到那时,哪里有万全之策来应对皇帝陛下用新式记帐法进行的查检?
相比起某些有如热锅上蚂蚁的皇族宗亲,武令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惬意。霍去疾的伤被小颜神医诊断并不致命,只要好好调养,假以时日就能还给她活蹦乱跳的小霍一枚。
眼看就要过年,有什么事情都先压下来,过了年再清算总帐。这是她家皇帝老爹的原话。本来武令媺心想,打铁还要趁热呢,皇帝办事向来利落,这次为什么要给某些人留出应对时间?不过听说镇北军和北境内卫系统出了大乱子,她便息了去向皇帝陈情的心思。
在内卫提督乌义的安排下。霍去疾的伤势有所好转了便被秘密从寿王府打包带走。武令媺与武宗厚都轻松了许多,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过大年。正是此时,与关咏卿的四哥曾经传出诽闻的东昌兰真公主抵京了。
这么多年下来,武令媺统共就见过她三次。不论是哪次。这位嫡姐给武令媺的感觉都一模一样——雍容、高贵、典雅、庄重,并且美貌动人。难怪就连楚国人都知道,东昌兰真公主那就是全天下所有公主的典范。
在武令媺之前,大周唯一的正一品双封号郡公主就是未嫁人之前的兰真公主。考虑到嫡姐的心情,她在城门迎候时就没有大肆摆开自己的仪仗。
而兰真公主也没有大摆嫡公主的架子。除了八凤杏黄鸾轿和陪嫁的内卫骑士彰显身份以外,并没有弄一大堆人前呼后拥。比起别的回京省亲的外嫁公主,她的行事相当低调。毕竟她如今已是郑家妇,一言一行不仅要符合公主的身份,也要遵守郑家数百年书香大族的传家箴言。
与武令媺同时迎接兰真公主的还有谢府的一群人。桓国公谢骏大将军是兰真公主的嫡亲舅舅,他派出自己的长子前来迎候。另外,颜无悔提前一天出京,在回京必经之路的平、阳、县等候义母。他早就将此事告知了武令媺。
所以此时瞥见小颜同学在人群当中策马徐行,武令媺半点也不吃惊。她与谢大公子一人占据了一边城门耐心等着。
众多高大骑士拱卫中的低矮女孩儿俏然站立于凛冬寒风中,雪帽和雪氅将她裹得严实。只露出两颊鼓鼓的微圆小脸。眉目之间还透着女童的青涩稚嫩,但她的眼神却静若深渊、波澜不惊,已经有了不弱于成年人的沉稳。这是兰真公主见到长大以后的幼妹时的第一眼感觉。
皇家自是出人才。她在心中微嘲一笑,秀美清丽面容上浮现温煦笑意,踩着锦凳下了鸾轿,远远地便对武令媺说:“玉松皇妹,你怎么站在风口上?快来皇姐这里暖暖。”
武令媺先屈膝福身行礼,先笑道:“玉松见过兰真皇姐,皇姐一路辛苦,父皇挂心得很。”这才说。“多谢皇姐关心,谢大公子替玉松挡住了穿堂风,我不觉得很冷。”
兰真公主莞尔微笑,缓步向武令媺走去。姐妹二人见面。又免不了互相行礼问候。寒喧几句,兰真公主才将自己的驸马昌侯郑云堂引见给武令媺。
论说大家都是实在亲戚,可是当昌侯领着郑家一大家子人向武令媺毕恭毕敬跪倒叩首请安时,兰真公主不仅没有阻止丈夫和儿女们,而且还不让武令媺的侧身避礼。她的坚决眼神告诉武令媺,礼数绝不可废!
武令媺无可奈何。只能瞧着众人磕头。不过她也知道,郑家此次进京,如果传出不礼敬她这位当朝正一品公主的闲话,对兰真公主和郑家人都不是好事。
先行过皇家礼节,再叙亲戚之情。武令媺赶紧双手虚扶,和颜悦色请昌侯等人平身。等郑家人都起身后,她也郑重地向昌侯这位姐夫福身行礼,昌侯赶紧深揖还礼。
这礼来礼去的过程中,兰真公主脸上一直都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容。谢大公子等这边完事以后也过来见礼。武令媺又等了近一刻钟,才把郑谢二府繁琐的见面礼给等完。对喜欢简洁明快办事的她来说,这回真是不折不扣的苦差事。
厮见完毕,三方人马起行。武令媺让兰真公主和郑家人先走,兰真公主却执意不肯。足足三请三让,堪比请皇帝登基的谦逊推托过后,兰真公主才勉强答应她自己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