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政继续说道:“你想知道你与朕的差异,朕还想知道与你的差异,为何你天生就是个坐享其成的命,而朕,天生就是个劳心劳力的命。三十年前,朕与你一同投入贤王门下,我二人都是从最不起眼的兵卒做起。你凭着先天的健壮,很快能够在战场上独挡一面,而朕,在战场上只有受伤的份儿,刀伤、箭伤、棍伤、炸伤,甚至还有咬伤,数不甚数。上了战场,朕得硬着头皮向前冲,下了战场,朕也不敢怠慢。你与其他兵卒通宵吃酒,朕在操练。你与其他兵卒外出玩闹,朕还在操练。
就这样熬了五年,你我同因战功受到了贤王的接见,贤王赏识你,夸奖你的胆识,委你一支冲锋军,而对朕,只给了朕一本兵书。就这样,朕本身作为武将,拼尽全力得到的战功瞬间全被抹去了,因为朕不得不从头学起,从最简单的识字学文开始,研读兵法,从此成了邬王府中一名最不起眼的门生。
就这样又熬了五年,贤王遭到不测,朕与你那时同时面临牵连之祸。你很害怕,找到朕,商量对策,朕心一横,投向前朝皇帝,成了世人眼中“认贼作父”的不忠之人,之后,举起造反大旗,将前朝皇帝赶下台,又成了世人眼中“篡权忤逆”的不义之人。而你,石将军,无论何时,都是世人眼中英勇非凡的石将军!
如今,朕能吃到的东西,你哪样吃不到?朕能享到的珍宝,你哪样少了?朕在勤政殿通宵批奏折时,你在哪里作乐?朕在为地方事务绞尽脑汁时。你又在哪里玩耍?所以,今个儿朕愿意来见你,不过是想知道,朕这般厚待你,你是世上朕最羡慕的人,为何还要反朕?”
石守信万万没想到赵胤政能说出这番话来,他以为赵胤政会痛斥他一番。他以为赵胤政会把他贬得一文不值。他以为赵胤政会大肆吹嘘自个儿作为开国帝皇的功绩,他以为了一百种赵胤政会说的话,就是没有想到。赵胤政居然会主动示弱!他说,他石守信,是这个世上他最羡慕的人?石守信半晌才回过神,有些话无伦次:“你……你羡慕我?本……本将军哪里……哪里……那本兵书。可是《邬家兵法》,贤王只给了你……”
“对。贤王是只给了朕,朕也用了五年的时间用心研读,可是于朕有何用?贤王令朕读兵法,却让朕在王爷府中喂马。有一次。贤王从马上摔下来,明明与朕无关,贤王还是罚了朕一个月的俸禄。而你,石将军。朕亲眼所见,你吃了败战,贤王仍对你礼待有加。所以,石将军,你自个儿说说,你是不是个好命的人?”
石守信听着听着,先是摇头苦笑,随后变成了仰天大笑,他笑的声音太大太响了,甚至有些恐怖。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原来他妒忌了几十年的人,也在背后妒忌着他!他以为做了皇帝就可以不用再受气,可是瞧瞧眼前的这个皇帝,一脸憋屈样儿,哪里有半分九五至尊的影子?或许赵胤政说得是对的,他石守信才是那个坐享其成,最好命的人!可若如此,他这几年的谋划又是为哪般?他原是个最好命的人,如何成了乱臣贼子?他原本可以好好当他的石将军的!他原本可以继续做他的石将军的!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石守信的笑声。
突然,只听“呯”的一声,一大股鲜血自石守信口鼻喷出。邬夜青迅速以身子护住赵胤政。
“他自断了筋脉!”柳素梅惊声叫道。
石守信跪在地上,指着赵胤政,喃喃道:“下一世……我二人……换换。”然后身子一倒,两眼闭上。
“喂!林月溪在哪里?”邬夜青一把抓起他,才发现石守信已全无气息。
赵胤政大手一挥,埋伏四周的御前侍卫从暗处跳出来,其中两名制住了柳素梅,其余将邬夜青团团包围。
柳素梅心知不妙,冲邬夜青喊道:“夜青,别管娘亲,快逃!”
邬夜青皱眉,问向赵胤政:“这是何意?”
赵胤政笑道:“他石守信是个莽夫,怎么,你这个贤王唯一后人也傻了不成?小后生,如果朕的消息不错,在今日之前,你一心想的可都是怎么杀了朕!不管你母子是受了何人的欺骗至此,不管你母子今日是如何地顿悟,你应当知道,起了弑君之心的人,朕是不会放过的!不过念在贤王往日里对朕的提携,朕可以留住你母子二人的命。”
邬夜青这时突然明白了赵胤政和石守信的不同。赵胤政是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当年爹爹提携他,他追随爹爹十多年,当爹爹遇难后,他想的是如何保住自个儿的命,而不是为爹爹复仇,所以他能取得前朝皇帝的信任。前朝皇帝不杀他,他不念前朝皇帝的仁慈,固执地认为前朝皇帝定不会放了他,于是举了造反大旗。石守信帮助他登基做了皇帝,他给石守信各种享受,不是因为他念及往日情义,而是因为他认为只有这样,才算是将石守信这个大将军“圈养”了起来,令石守信在日日寻欢作乐中,慢慢消磨掉自个儿的战斗力。之后,他在朝中培养尚中书的势力,明里暗里制衡石守信,也不过是应了古来的教训,任何时候不可让一家独大。就像今天,他看似冒险前来,不是因为他真的想来化解石守信的心结,而只是因为他早已布置好一切,能够确保他安然无恙。
而石守信却不同,他是个从来只会凭感情做事的人。当年因他觉得爹爹偏向赵胤政,于是数次找爹爹理论,待理论不出结果时,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