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熙走后第三天,月溪带了绿珠去城中瓦舍看戏,看的是白蛇传。
绿珠很是兴奋,睁大双眼,神情投入,生怕错过一句唱词、一个节拍,看到白素贞和许仙两情相悦时,她满面潮红,看到法海将白素贞压到雷峰塔下,她气得双拳紧握,更是哭得稀里哗啦。一曲看毕,她仍意犹未尽,一路上一边拿手背抹着眼泪,一边气愤道:“真是太可恶了,那法海为什么偏要拆散白娘娘与许仙公子,真是太坏了……”
月溪递给她一条帕子:“看戏而已,何必太认真?你都哭湿一条帕子了。”
“可是真的很让人生气嘛,白娘娘与许仙公子那么恩爱,白娘娘那么温柔、那么好,最后落得那样结局,绿珠真替白娘娘不值!”
“哦,绿珠以为,白娘娘当是什么结局?”月溪转眸问她。
“当然应该和许仙公子白首到老啊。”有情人终成眷属,是许多爱情故事的应有结局。
月溪笑道:“白首到老?凡人与凡人可以白首到老,凡人与仙人怎么白首到老?白娘娘可不是凡人,她与许仙公子的结局不过是她看着许仙公子老去、死去。”
绿珠一怔,抽抽嘴角:“小姐说得绿珠心里好难受。”
别难受,还有更难受的在后面。月溪又问:“绿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结局?”
“另外一个结局?”绿珠不解。
“如果白娘娘不曾为了报恩嫁给许仙公子,就会有另外一个结局。白娘娘修炼成仙,许仙公子寻个凡人白首偕老,法海和尚得道成佛,这才是最好的。也是最真实的结局。”月溪循循善诱。
“啊……那不就没有白蛇传这出戏了吗?”绿珠站住,满脸的失落。
月溪也停下脚步,认真对绿珠道:“绿珠,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不见得非要以身相许。想报答一个人,不一定要把你一生的情感全部给他,若你因了他当初的出手相助有了更好的出路。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许仙公子当初救白娘娘。是不忍一条生命就此断送,可是白娘娘最终却因为报恩,被压在塔下。日夜煎熬,这岂不是和许仙公子当初救她的初衷背道而驰?所以,绿珠,戏曲的悲剧结局是为了赚看戏人的眼泪。但你自个儿的日子却不是戏曲,并不是一出注定悲剧的戏曲。你可以有更好的出路。”
绿珠懵懵懂懂,只觉月溪似乎是在说戏,又句句指向自己:“小……小姐,你一下说了好多。绿珠一时没法子全部明白……”
月溪笑了:“没关系,你只要记住,恩义并不等于情义就行了。”
“恩义并不等于情义……恩义并不等于情义……”绿珠反复念叨着这八个字。慢慢随月溪向家中走去。
二人一路不再多言,来到林家门口时。一名男子向月溪走来,他还算恭敬地一拜身:“可是利丰果庄的林月溪小姐?我家主子有请。”
月溪见是阿凯,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前世他掐住自己脖子的凶狠模样,现在想起来还不寒而栗。
她佯装吃惊:“你家主子是谁?”
阿凯一挑眉:“永盛少帮主欧阳晟。”
月溪“哦”了一声,心想,看来欧阳晟定是已经擒住邬夜青了。于是她找了个借口打发绿珠回去,然后随阿凯坐上马车。
马车一路畅行,来到距城南码头不远的永盛造船厂。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造船厂,很是新鲜。偌大一块基地,百十个人工忙碌其中,林林总总的木材成堆堆放,叮叮当当的钉锤声此起彼伏,此时虽是初春,可是这里的工人几乎都只着一件单衣,个个冒着热气,让她一时误以为入了温室。
她在人群中找到欧阳晟。他穿着如工人一般的粗布衫,站在一艘已造好的船只上,手拿一张画图,对身旁的工人说着什么。阿凯走过去,向自己的方向指了指,他放下图纸,向自己走来。
月溪很想笑着迎上去,扯着他的衣袖,玩笑几句他剔了胡子的样子,再央他带着自己在这造船厂四处转转。可她知道,现在的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原地,等他走向自己。
“冒昧请来林姑娘,打扰了。”他客气地说道。
月溪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有礼地回道:“没关系。少帮主今日唤小女来有何要事?”
“是有一事。那晚,就是元宵灯节那晚,林姑娘曾对在下说,让在下常常回头望望,是什么意思?”不知为何,他很怕见到这个丫头望着自己的眼神,因为那眼神中有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所以他总是寒暄不了两句就要直入主题,好早早结束与她的对话。
月溪知道他会有此一问,不露痕迹地反问他:“少帮主为何如今才问小女?是发现什么了吗?”
欧阳晟一怔,随后点头道:“是,请林姑娘随在下这边来。”
造船厂里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帐篷,大帐篷用来存放木材、铁钉之物,小帐篷用来居住守夜的人工,欧阳晟带月溪在一处寻常的小帐篷前停下,掀开侧边的透气口。
月溪探头望去,果然是邬夜青。
此时的他面色苍白,双手缚于背后,闭目坐在一把椅子上,阿利在一旁看着他。
……
坦白说,月溪幻想过无数次看到邬夜青被擒的情景,她直觉自己肯定会大声笑出来,可这会儿真的瞧见了,她却异常平静,眼中无爱也无恨。脑中不由想起了第一次与他在屋顶偶遇,自己随口说的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原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