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挥刀的缘故,纪泽不得不俯下身体,和小邹氏相隔不过咫尺。
烛火摇曳,光芒不定,满身鲜血的小邹氏死状凄厉。明明已经气绝身亡,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盯着他。
纪泽木然地拔回长刀,刀锋已经被鲜血染红,他的手颤抖起来,长刀咣当一声落了地。
直到这一刻,纪泽仿佛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他亲手杀了小邹氏!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不,这一切不是他愿意的。是威宁侯逼着他杀了心爱的女人和自己的骨肉。将来总有一天,他要杀了威宁侯,为小邹氏报仇......
纪泽在心里反反复复的默念着这几句话。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底灼烧一般的痛楚。
威宁侯走上前来,捡起地上的长刀,深深地看了纪泽一眼:“这个贱人已经死了,那个男人谁,我也不想再追究了。这等丑事绝不能传出府。善后的事情就交给你,绝不能让知情的人还活在世上。”
纪泽听到自己应了一声“是”。
威宁侯不再看纪泽,扬声喊了亲兵进来,冷冷地吩咐一声:“这庄子里的所有人都杀了,不留活口。”
亲兵虽然看到了满地鲜血和屋子里躺着的尸体,依然面不改色,立刻应声退下。很快,一阵阵惊恐凄厉的惨叫声便遥遥的传了进来。
庄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也逃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亲兵进来禀报:“侯爷,一切都已经办妥了。”
这个亲兵身上溅了许多的血迹,脸上杀气腾腾,令人心寒。说话的时候,还看了含玉一眼。
含玉心中阵阵发凉。
接下来,就该轮到她了吧!
那个亲兵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手中握着长刀,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威宁侯瞥了亲兵一眼,淡淡说道:“吩咐所有人。准备撤离。走前记得处理好尸体,然后防火烧了这处庄子。”
亲兵立刻领命,然后大着胆子多嘴了一句:“侯爷,还有含玉......”
威宁侯面色一冷:“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挥我做事了?”
亲兵吓的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跪下请罪:“都是小的多嘴。还请侯爷发落!”心里后悔不已。明知道侯爷不喜人多嘴,今天怎么偏偏犯了忌讳。
威宁侯心情烦乱不佳,也没心思发落亲兵,挥挥手示意亲兵退下。那亲兵颇有些逃过一劫的庆幸,用最快的速度退了出去。
威宁侯看了纪泽一眼:“你怎么还不走?难道是想留下为她收尸?”
纪泽头脑一片空白。完全是下意识地应了句:“我这就走。”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临出门前,纪泽终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小邹氏躺在血泊里,神情定格在死前的一瞬间。脸色惨白,神色扭曲,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
纪泽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威宁侯和含玉,还有地上的两具尸体。
“侯爷,你刚才为什么不让人杀了我?”含玉的声音有些晦涩,并没有多少逃过一劫的喜悦。
那么多条人命。在威宁侯眼中如蝼蚁一般轻贱。一声令下,便全部命归黄泉。以他的心狠手辣,又怎么会放过知悉所有秘密的她?
威宁侯眼中犹有未褪的冰冷和杀气,在看向含玉的时候,却缓和了不少:“能活着,岂不是更好。”
是啊!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含玉自嘲的笑了一笑:“侯爷说的是。多谢侯爷宽宏大量,留奴婢一条性命。”
至于到底能留多久,就得看威宁侯的心意了。
威宁侯扯了扯唇角,并未说什么。只淡淡地吩咐:“走吧!”
含玉低低地应了一声,柔顺地随着威宁侯走了出去。走出门的那一刻,回头看了小邹氏一眼。
小邹氏的眼睛依旧睁着。只是,再也不可能醒来了。
报仇雪恨的滋味。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妙。小邹氏一死,含玉心里激昂的斗志恨意也随之烟消云散。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
纪泽一人独自骑上马,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也不知去了哪里。
田庄里渐渐冒出了火光,伴随着阵阵浓烟。
威宁侯高高的坐在骏马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田庄的方向。往事渐渐浮上心头。
原配陈氏过世后,他沉浸在伤心里。一直没续弦。直到遇到了邹玉娘。年轻时的邹玉娘容貌娇艳温柔妩媚善解人意,他对邹玉娘动了心,不顾她是庶女身份,娶了她过门。
成亲后,他独宠邹玉娘一人,很快就将侯府的内宅全部交给了她。邹玉娘将内宅打理的井井有条,对纪嬛姐弟三人也十分和善亲切。他为自己的眼光而欣慰欢喜。
后来,他被皇上授命驻镇边关。这一去就是十年。
他也曾想过,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独守空闺难免寂寞孤苦。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背着自己和别的男子偷~情,更令他愤怒的是,那个男子竟然是他的亲生儿子......
对他来说,这无疑是双重背叛!
知道真相之后,他怒不可遏,立刻安排好一切,秘密潜回京城。
儿子只有一个,又没有子嗣,再愤怒也不能对纪泽动手。可邹玉娘的性命绝不能留,肚中的孽种更是留不得......
他逼着纪泽亲自动手杀了邹玉娘,心中憋了一个多月的闷气才稍稍散了一些。然而,这种事情也实在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头脑里空白一片,疲倦又苍凉。
田庄里的火势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