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无双追进来,既懊恼又难堪地道:中丞,这可真是奇哉怪也,穆夫人怎么会突然跑来呢?这个遥儿,怎么就能请得动她出面?她的胆子也大,就不怕自己招了嫌疑?穆上玄出面都不管用,她以为她是公主就了不起么!
俊下臣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垂着双袖,低沉地道:无双,大事不妙了……
俊无双吃了一惊,失声问道:中丞何出此言?
俊下臣不语,缓缓走到座位前,慢慢坐下去,对俊无双道:你来,坐下!
俊无双看他脸色,不禁心中惴惴,连忙绕到座位前面,欠身坐下去,眼巴巴地看着俊下臣道:中丞,究竟出了什么事?
俊下臣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冥思半晌,这才轻轻张开眼睛,对俊无双道:你我兄弟,本是临安市上两泼皮,三餐不继,穷困潦倒。后来,也是一时机遇,为兄蒙大王赏识,方有今日风光,之后才把你调进京来,送了你一份大好前程……
俊无双连忙起身道:是!兄弟这富贵前程,都是兄长所赐,小弟一直铭记在心,这一辈子,无双都跟着兄长干了,为了兄长,无双纵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俊下臣笑了笑道:呵呵……,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什么肝脑涂地的,大可不必,不过,你要暂时受些委屈了。
俊无双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道:受……受什么委屈?
俊下臣站起来,慢慢走到俊无双身边,双手往他临安市上做一泼皮亦不可得,要么,你先背起一切,吃些苦头,等到风平浪静,为兄再救你回来,你看如何?
俊无双登时变了脸色,结结巴巴地道:兄长。究……究竟出了什么事?
……
夏日即将过去,但是秋老虎依旧厉害,尤其是在太阳下晒久了。
俊下臣免冠跪地,匍匐在氤氲石阶之下。太阳正照在他的身上,额头汗水涔涔。旁边跪着俊无双,五花大绑,绳索大概是捆的太紧了,再被太阳一晒。脸皮子红得发紫。
一些出出入入的宫人就从他们身旁经过,两人头也不抬,只是俯首跪着,额头触地,额下地面已经湿润了一片。
宫里面,田七娘把裴纨先筛选一遍的奏章处理完毕,又喝了一碗冰镇的醪糟,这时裴纨才拿过一份留在手边良久的奏书,轻声道:大王,这是俊下臣的请罪奏章。
田七娘侧卧在宽大的胡床上。微微闭上眼,道:念!
裴纨把俊下臣的奏章给她念了一遍,俊下臣的奏章内容很简单,就是说经过他亲自审理,证明遥儿确系孙花花挟隙报复,攀咬诬告,而俊无双贪功,故不辨真伪,严刑逼供,今已绑在阶下。恭请圣裁,而他自己,当然也是来请罪的。
裴纨恨俊下臣入骨,巴不得让他在阶下跪着。多受些苦,可是这奏章晚报与大王一刻,遥儿就得在牢里多关一时,此事虽经穆夫人一番大闹,大王已经心中有数,可是究竟如何处理。裴纨现在也确定不了。
毕竟当年可是有过穆夫人驸马明明没有参与叛乱也被拘禁狱中,活活饿死的先例,虽然那是大王登基以前,她想杀一儆佰,但是近来大王心思多变,就连在她身边多年的裴纨也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裴纨念完了奏章,见田七娘侧卧榻上,白发之下,容颜苍老,脸上沉静如水,仿佛已然睡去,忍不住轻轻唤道:大王?
田七娘悠悠地叹了口气,吩咐道:把俊无双……发配南玉慕华吧!
大事定矣!
裴纨一听田七娘处治俊无双,便知道这宗案子翻过来了,不禁欣喜若狂。进了台狱的门,百不存一,而这侥幸活下来的百分之一,也向来是充军发配,断没有一个平安走出来的,遥儿是台狱成立以来无罪开释的第一人!
裴纨急忙按捺住心头的激动,轻轻答应一声。
他没有走开,大王必然还有吩咐的。
果然,田七娘又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遥儿这丫头开释出狱,先叫她回家去歇养些时日,如何安排……以后再说吧。
裴纨连忙又答应一声,现在只要阿姐安然出狱,便是从此闭门不出,他也是只有欢喜的。不管如何,遥儿因为谋反之罪入了监狱,而且险死还生,这是一根刺,梗在他心中的一根刺,也是大王心中的一根刺,马上把她召回到宫中做内卫抑或是稷下学宫,这是不切实际的。
裴纨答应之后,依旧站在那儿,继续等待着,可是等了许久,田七娘也没有进一步的指示,裴纨微微有些诧异,可他不敢问,只好轻施一礼,缓缓向殿外走去。
俊下臣和俊无双跪在殿前,已经快要被烤晕了,裴纨姗姗走到他们面前站定,俊下臣先是嗅到一股品流极高的淡淡幽香,随即就看到一角袍袂,袍袂是男人款式,袍下露出的一双精致宫靴。
他立即把头沉得更低了一些,就听裴纨道:大王有旨,俊无双发配南域慕华,遥儿开释出狱!
俊下臣急忙顿首道:臣遵旨!
俊无双本就又热又渴,疲惫之极,听了这句话,眼前一黑,险险一头栽倒。
大王流配官员是有讲究的,流配的远与近,流配到什么地方,其中都大有学问,有经验的官员甚至可以从流配的地点,分析出大王对所处治的官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大王是想暂时把他调离风波圈子,等风平浪静后再重新起用;还是略施小惩,叫他去地方上受些苦头,反思己过;又或者是决定罢黜,能否复出全看未来机缘;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