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俊下臣见惯了犯人血肉模糊、肢体不全的惨状,却也不曾见过有这般刚烈的女子,一时间竟然看得呆了。
安无棱本是宫中的乐女,这宫中的乐女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歌唱名家,那声音极具穿透力,安无棱也是拿捏好了时间,候着田七娘进入梓荥宫,堪堪赶到的刹那闯进政事堂来自杀。
她临死这一声呐喊,悲伦有力,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田七娘的耳朵里,田七娘正想赶往王储寝宫,忽然听到这样一声大喊,不禁掉转方向,朝政事堂赶来。
团儿诬陷王储妃和侧妃,又诬陷王储,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被人诬陷的一天,耳听有人高呼,说自己垂涎王储妃之位,曲意献媚、邀欢于王储受拒,这才怀恨报复,不禁又气又急。
王储固然尊贵,王储妃更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王后,是全天下女人梦寐的身份。可是公子苏这么个朝不保夕的王储,谁愿意做他的王储妃?她团儿会垂涎这个希望渺茫的王储妃之位!
团儿气的面红耳赤,有心辩解,可是一见田七娘只管快步走向政事堂,自己若太过急躁,反而显得心虚,只好强自忍耐,只是任她如何想要做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那神情都显得不自然了。
安无棱以死明志,那决然而惊怖的手段,把堂上每个人都吓住了,尤其是那三个本已存了招供之心的内侍,一听俊下臣吩咐把其他内侍带下去,便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不在面前,自己就不用承受太多的良心谴责,如今一见安无棱如此壮举,他们真是惊呆了。
忠与孝,是这个时代最高贵的品格。
在他们心中,做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就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人生价值。而今一个本可以不必受此案牵连的乐女能站出来为王储以死明志,做到了本该由他们去做而他们却没有做到的事,不禁令他们又羞又愧。
俊下臣惊了半晌,才吞了口唾沫。喝道:此女……女……,此人定是王储的死士,以此举动试图为王储脱罪,来人!把她拖下去!本官是不会因此影响办……。
他刚说到这里,殿门口便传来一声大喝:大王驾到!
随着声音。裴纨和团儿一左一右扶着田七娘迈进了大殿,后边跟着众多的内侍宫娥和侍卫。
俊下臣大吃一惊,赶紧离案,趴在地上行五体投地大礼:臣俊下臣参见大王……。
判官蒋蒙桀及御史台一应属吏纷纷向田七娘施礼,那些受审的梓荥宫内侍们忽见大王驾到,顿时也惊呆了,一见御史台的众多官吏纷纷向大王行礼,他们下意识地也扭过身来,想向大王磕头。
可是等他们转过身来想要磕头时,内中忽有一人福至心灵。大概也是被安无棱的壮举提升了他的勇气,忽然号啕大哭起来:大王,王储冤枉,奴婢冤枉啊!
这个头儿一开,十几个内侍登时哭成一片,纷纷叩头道:大王,王储实无反心,王储妃实无反心呐!俊下臣用刑,逼着我们承认并不存在的罪名,大王英明。请为王储作主,请为奴婢作主啊!
团儿是内宫中仅次于裴纨的内官,积威之下,他们没有人敢顺着安无棱的话题攀咬。不过眼下他们犯在俊下臣手里,反正也没了活路,倒是不妨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狠狠咬他一一口。
俊下臣恨得直咬牙,可是以他的身份,势必不能气极败坏地跟几个阉人抢着辩解,只好伏地不语。
田七娘看看仰面躺在地上的安无棱。见丝丝红血渗出而出,其情其状惨不忍睹,不由为之动容,她轻轻吁了口气,沉声道:此女为忠仆,用老妇的御辇,抬她到太医院去,老妇要她活着!
田七娘一声令下,立即便有人跑到外面,把田七娘的步辇抬进来,将鲜血外溢、气息奄奄的安无棱小心地抬上去,急急离开了。
俊下臣听了田七娘这般吩咐,不由暗觉不妙,但他仍旧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他只看到龙袍的一角出现在视线里,龙袍下面露出一双脚尖,于是他更加谦卑地低下头去。
田七娘的目光从那些遍体鳞伤、双手十指血肉模糊的内侍们身上一一掠过,又看看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俊下臣,唷然道:卿,你……辜负了老妇的信任啊!
俊下臣本想辩解,可这念头只在心里只打了几个转,想到田七娘对他的称呼,又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是!臣……,有罪!臣急于破案,手段粗暴,有负圣望,请大王制裁!
田七娘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地上那洼血迹,呆立了片刻,便转身向外走去,裴纨睨了一眼另一侧团儿,只见团儿那张原本极俏丽艳红的脸蛋已是苍白如纸。
田七娘脚步沉重地来到王储寝宫前面,看了看那紧闭的宫门,皱起眉头道:王储呢?
追随过来的素儿连忙答道:回大王,王储……,这几天一直自闭于寝宫之中,什么人都不肯见,连一日三餐都是奴婢送进去的。方才……,王储忽然疯了一般吵着要见大王,被奴婢等人劝回来后,就又躲进宫里不肯出来了。
田七娘淡淡地道:开门!
喏!
素儿赶紧答应一声,轻轻推开了房门,田七娘道:你们候在这里!
团儿急道:大王一人进去,团儿担心……。
田七娘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老妇这个儿子,还没有敢当众弑母的胆气!有什么好担心的!
田七娘举步进了王储寝宫,裴纨看了团儿一眼,往殿门旁边静静地一站。
田七娘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