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崔良玉判词的出发点是从孝道上做文章,而孝道却是从大王到百官乃至天下万民都要遵行不逾的大道,是lún_lǐ道德的基石,故而夏如也没有什么异议,已经做了初审圈阅,只待今日诸司合议之后,就要发付临安府执行。
韦春春念完了案情,微微扬起脸来。端起杯喝了口水,先润了润喉咙。
夏侍郎等了一下。不见众人说话,便清咳一声道:“诸君有什么意见?”
“下官想再看看卷宗!”
因为此案是崔良玉审结的,所以他不用表态,皮桓和孙亦可、严禾姒三位郎中刚刚准备拱手,按照惯例说一句:“下官没有异议!”遥儿已经抢先开了口。
在这种例行公事式的会议上,真的对一桩案件提出异议,已经是极希罕的事了。而提出异议的竟然是遥儿,是整个寇卿宫公认的不学无术二“女主”,夏如不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韦春春也有些诧异:“长史事先选定准备用来发难的案子可不是这一件啊!我跟长史不是都说好了么,怎么临时变了卦?”
他有些纳罕地看看遥儿,只道遥儿是记错了。
遥儿却向他和煦地一笑,缓声道:“韦司吏,请把卷宗与我一阅。”
“啊?哦哦,是……”
当着诸司长官,韦春春也不好挤眉弄眼地向他暗示,只好捧了卷宗送到他的面前。
卷宗正是打开的,遥儿翻到第一页,仔细看了起来。
崔良玉见她这般作派,眉头不由微微一挑。而皮桓则望了一眼夏如,夏如面上毫无表情,不过瞧了瞧略显不自在的崔良玉,又看看低头认真看着卷宗的遥儿,眼中微微闪过一丝了悟的神色。
崔良玉也好,遥儿也罢,都是他独掌寇卿宫的障碍。但是崔良玉在寇卿宫根基深厚,遥儿靠山众多,以夏如的魄力,是没有胆量和他们全面开战的。如今既然这两虎要相争,夏如是乐得坐山观虎斗的。
他把眼皮微微一沉,轻轻捋着胡须一言不发,皮桓见状,便也打起了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孙亦可和严禾姒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玩味。
房间里静静的,偶尔会响起“咕咚”一声,却是韦春春喝水的声音。
韦春春也没想到自己喝口水此时也会如此清晰,见众人向他望来,不禁尴尬地笑笑。
这卷宗里只字未提对西门姓男子的处置,这一点遥儿倒也无可奈何。真想追究,也是无从追究起来的,西门艺当街调戏程娘子不假,可是却非当街施暴,怎么处理?肆后他色心不止。又设赌局引常林入觳,用意倒是十分明显,不过却也没有触犯法律,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终究没有上门逼奸吧?
这桩案子里面只死了一个人,却是那个最无辜的女人,见色起意、设局害人的,游走在刑法的边缘;嗜赌如命、中人奸计的,虽然可恨却也无法惩处;而那老妇分明是刁钻之极,一味偏袒儿子。却迁怒于无辜的媳妇,将她活活打死。
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这样一个可敬的女子,就这样死了!
那妇人何其无辜!
这天道何等不公!
一团怒火在遥儿心中熊熊地燃烧起来。她把卷宗“啪”地一合,抬起头来,对夏如郑重地道:“侍郎,下官以为,崔郎中如此处断,实为不公!”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孙亦可和严禾姒并不知道遥儿要于今日发难,也不知道她选的突破口是什么,但是“美人醉”之后,他们却清楚遥儿早晚必向崔良玉发难,此刻一听,他们双眼顿时一亮:“终于开始了!”
他们正想见识见识遥儿的手段。
而韦春春是唯一知道遥儿已经选定了利用哪桩案子向崔良玉发难的人,为此他还帮着遥儿找过论据充足的律书,叫遥儿仔细背熟,以此律理作为反驳的依据,谁知道遥儿突然像中了邪似的,居然选错了案子。
韦春春急得连连咳嗽,遥儿却充耳不闻,反引得崔良玉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韦春春心中一凛,便也不敢言语了。
夏侍郎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轻轻问道:“不知长史以为,崔郎中所断之案,哪里不妥啊?”
遥儿这些日子在家里可没闲着,每天晚上她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在自己职司范围之内可能遇到的且经常可以遇到的各种案例及其法理背诵下来。
她现在还做不到用之即能想到,各种律法在她脑海中虽已强行记下,需要用到具体相关的律法时,还需要在脑海中先想想这一类律法的大门类,再细化到一些具体的法律规定。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短处,所以方才把那卷宗翻到一大半时,她依旧佯作认真翻阅卷宗,实际上已经在思考可以用到的法律。这时夏如一问,遥儿立即答道:“依齐律疏议,斗讼一节之第一款:若尊长殴卑幼,折伤者,减凡人一等;小功大功递减一等。因殴致死者,尊长各绞。”
遥儿一字不错地把这条恰好适用的法律背出来,这才说道:“依律法,如果常家老妪将儿媳殴伤乃至致残,因其为尊长,都可以减罪一等。可是依照律法,致其死亡者,虽为尊长,亦当判处绞刑!所以,崔郎中的判决,下官以为,很是不妥!”
夏如微微眯着眼睛,听遥儿说完,目中微微露出一抹异色,他们都清楚遥儿是如何从仕、又是如何做到长史的,所以从未想过她居然懂得律法。
夏如仿佛头一回看见遥儿似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