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根本不需要遥儿去说什么、做什么了,欧阳玉衍一方的势力就像见了血的苍蝇,马上主动扑过来与三仙师接洽,在这整个事件之中,完全看不出遥儿的手笔,看不出有她作为的痕迹。
这等润物无声的技巧,这等借刀杀人的手段,遥儿的城府真是越来越深了,心机手段也越来越是了得了。
这时候,突然有数十骑快马沿着定鼎大道疾驰过来,眼看长街上有许多插着官幡的公侯贵戚的车驾从城门外驶进来,那些人的速度也不稍减,冲在头里的皂服公役扬着马鞭高声大喊:“御史台奉旨出京,一干人等回避!”
遥儿勒马伫足,定睛看去,只见公差们簇拥着好几位御史,其中如洪瑟焱、游楷、钱詹奢、李荌甲、王德寿等等他都是认得的,这些人目不斜视,打马扬鞭,匆匆自长街上驰去,一改往日低调的作派,气势嚣张的很。
遥儿眉头一皱,心头顿时涌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
此刻,崔郎章书案上案牍积压甚多,堆成四摞,高如山积,,郎中埋首于案牍之中,一手提笔,一手抚额,正在愁眉苦脸,遥儿急急赶到,拱手道:“崔兄,今天御史台来人了?他们来干什么?”
崔郎中抬头看见是遥儿来了,忙起身道:“啊,长史来了,坐坐,快坐!我这里公事太过繁重,御史台嘛,确曾移交过来一份公文,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看……”
说着从那堆积如山的案牍中翻了翻,抽出一份递与遥儿,道:“就是这份,出了什么事吗?”
遥儿接过那份由御史台移交的案牍,只看了几眼便脸色陡变,她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崔郎中担心地道:“遥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发疟疾似的直打摆子?要不要找个医士……”
遥儿双手一分,那份案牍“哗”地一声化作漫天碎片,遥儿重重一拳捶在公案上,厉声大喝道:“万国俊,该杀!”
“轰”地一声巨响,极结实的一张梨木公案,被遥儿一拳砸得四分五裂,堆积如山的案牍顿时垮塌下去,崔郎中吓得踉跄退开,结结巴巴地道:“长史……遥儿,你怎么了?”
……
遥儿一鞭接一鞭,胯下那匹马仿佛离弦的箭一般,好在这里是王城范围,没有百姓在这个区域走动,更没有店铺和游戈坊巷之间的小商贩,否则以他这样的速度,就算是在宽有五十丈的定鼎大街上也难免会撞到人。
“三百五十七人,男一百六十三人,女一百九十四人,七旬以上老者二十九人,十岁以下儿童九十二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刚刚登记户籍的襁褓中的婴儿……”
每一个数字、每一条性命,都像是一根针,一针一针地扎在遥儿的心头,把她的心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御史台移交过来的公文很简单,只是罗列了那些人的岁数、姓名、籍贯、身份,以便寇卿宫将这些人注销,划入死亡名单。公文里大书特书的,是这些人如何煽动愚昧的岭南百姓蓄意谋反,如何利用他们姜齐宗室的身份兴风作浪。
可是恰恰是被他们简简单单一句掩过的那些毫无感qíng_sè彩的数字叙述,在遥儿的脑海中幻化成了一副副挥之不去的惨烈画面。
在她报了自己的家仇之后,她本以为那从童年时代起就已成为他心中梦魇的画面将再也不会出现,可是她现在分明再次看到了。
她看到了燃火的村庄,看到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听到了一声声凄厉绝望的哭叫,看着了一颗颗人头带着一腔热血飞起……
在她看到那份由御史台移交过来的行本时,她就明白那些夹着尾巴扮乖狗狗的御史们为什么再度耀武扬威了,她也明白玉山县这桩惨案发生的真正缘由了。
御史台走投无路、狗急跳墙了。
他们不惜采用这种一旦事败,将万劫不复的手段,来制造出一幅天下处处有反贼,女王宝座并不安稳的假象,唯其如此,女王才会感觉到他们的重要,才会庇护他们,才会不许百官打压他们,因为他们还有用。
遥儿觉得这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对御史台逼迫过甚,这些酷吏或许不会对那些已经无害的流人家眷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她觉得这也是姜德胥的错,如果不是这位狂妄自大的宰相太过刚愎自用,放任那些疯狗离京,他们又怎有机会把他们的尖牙利齿施加在那些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的妇孺老弱身上?
种种景象,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轮换,一张凹目、鹰鼻,酷厉的面孔,一双薄而冷厉的嘴唇一开一合,牵动着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扭曲着形状,狠厉阴森的声音在遥儿耳边不断回荡:“杀!杀光!一个都不许放过!”
那副面孔倏而变成了万国俊、攸而变成了钱詹奢,攸而又变成了王德寿……
御史们倾巢而出了,分别冲向甸郡、蜀郡、桂郡等地,也就是说,已经遭受荼毒的玉山冤魂尚未散去,还将有更多的人要遭受荼毒!御史台放出了一群吃人的魔鬼!
遥儿打马如飞,冲向姜德胥的家。
今天没有朝会,百官依旧办公,但是因为宰相们大多年事已高,所以除了当值宰相,其他宰相们同女王一样,可以在家休息一日。
……
姜德胥府上高朋满座,往来者不是鸿儒就是达官。
两厢丝竹雅乐,声声入耳,姜德胥高坐上首,这人敬一杯,那人敬一杯,醇酒与阿谀一个入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