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觉得已生无可恋,可是当死神真的走到他面前时,他还是感到了由衷的恐惧。
“田大人哩,不必着急,火要烧过来,还要一阵子呢。若水村的人在下面等了你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多等这么一会儿……”
田营的耳畔忽然响起一个沧桑带着些沙哑的声音,这个声音田营实在是太熟悉了,因为刚刚才被这声音的主人折磨了一番。田营惊得一跳,差点儿一跤摔倒。
房间里热浪滚滚,田营却彻骨生寒,声东击西,去而复返,好聪明的计策!
自己到底招惹到了一个什么人?
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田营心中是浓浓的不甘,身子剧烈地发着抖,突然他嘶声问道:“风杀呢?
“死了。”
“雨杀呢?”
“也死了。”
沧桑的声音轻轻地笑:“此外,你这幢宅子正在着火,等到天亮的时候,你的府邸就会变成一片废墟……”
田营嘶声大叫起来:“卑鄙,混蛋!”
“这是天道茫茫,报应不爽!”耳畔的声音很温柔:“这场火其实一点都不大,烧掉的也不过就是你田家的一幢宅子,对整个临安城来说,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不会影响到别人家,甚至对你自己的亲人和家人,都没有多少影响……”
外堂已经开始燃烧起来,门窗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就象过年的爆竹一样。
田营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厉声道:“你给我滚开,滚开!”
遥儿继续悠然道:“你死了,你的娘子可以改嫁,你的家人奴仆,也可以收拾收拾,另投他人了……还有你这个宅院,等它烧成一片白地以后,或许这里会在你的尸骨上面重新盖一幢豪宅……而你,将会没人记起,逐渐被遗忘……”
田营的身体在发抖,遥儿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深深地刺在他的心里,遥儿所说的每一句话,无疑都有很大的可能会变为现实,正因如此,那种愤怒和悲伤,远比他身体上的痛苦更叫他难以忍受。
他是威权极重,手掌生杀大权的寇卿宫三号人物,他不能接受这种命运!
他在发抖,抖得像秋天的一片黄叶,遥儿的声音渐渐冷下来,就像一阵萧瑟的秋风,从他身上刮过,也是像在自言自语:“而我呢?田大人,您放的那一把火,烧的却是我的天,烧掉了我所拥有的一切!”
“那天!是我摔伤,在家养了三个月后第一次出门。那只可恶的鹅将军追着我和子逍弟弟一路狂跑,子逍弟弟后来还背着我哩,他背上的汗味真好闻……”
“那天!阿爹阿娘,还说去地里干活……现在想来,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但那恬淡的生活,他们相濡以沫,很幸福,很快乐……”
“那天!芹芹姐姐正在阳光下绣嫁衣,还被我调笑了……”
“那天!是狗子还是剩子啊?正在野地里放羊哩,时间实在太久远了,我都快忘记这些小伙伴的名字了……”
随着遥儿的喃喃自诉,她的眼里渐渐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她看着已站立不稳的田营,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却像映着一块冰似的寒冷,这人那一天为何会如此残忍啊!
“你一声令下,我的亲人全都死了,我的朋友、邻居也都死了,整整一个村子的人在烈火中化为灰烬……你害死了我全家人,我却只找你一人寻仇,祸不及你妻女,你比我要幸运多了,你说是不是,田营!”
“你……你不是一个中年人!”
“你……也不是一个男人!”
“你是一个女人!”
田营听着遥儿的话,突然回过神来,连续惊呼了三声。
遥儿静静地道:“对,我是个女孩,我是阿丑,那年我才九岁,拜你所赐,从那一年起,我就成了一个孤儿!也成了一个流浪的乞儿!”
遥儿的声音不再沧桑嘶哑,恢复了清秀的少女嗓音。
田营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绝无生路,对方不会放过他,又何必再害怕?他毕竟不是一个普通人,这时灵识渐渐清明起来,回想着当初的一切,他根本没资格恨这女子如今所做一切,甚至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这是自作自受!毕竟对方有足够的理由来找他复仇。
“田营,你的性命,就到今天为止了,我来见你,是想问清楚,到底是谁,让你们千里迢迢赶到南翎郡杀人,幕后主使是谁,目的是什么?”
田营沉默片刻,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冷笑,嘲弄地反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遥儿道:“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如果你不告诉我,很可能我就永远都查不出若水村血案的真相。”
田营纳闷,冷笑道:“那又怎么样?你查不出真相管我何事?难道血案不能平冤昭雪,我就死不瞑目了?哈哈……”
遥儿没有理他的嘲讽,平静地缓缓道:“那样一来,我就找不到真凶,我找不到真凶,就无法继续查下去,我无法继续查下去,那么……对我而言,固然是一个遗憾,但是我就不会有任何危险,我可以嫁人生子,好好地生活一辈子,而你背后的真正主使,做王侯,做上卿,也可以心安理得地活下去,没有任何危险,直到寿终正寝,享尽一生荣华……而你,除了被他们偶尔记起来,恐怕逢年过节连纸钱都不会给你烧吧……我想,这些,不是你想看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