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有些苍老的声音是从那点点梅子的坐屏后面传来的,那座屏掩住了大半个卧榻,从遥儿这个角度只能见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是看不到榻上情形的,但从声音知道,这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陌生的老男人。
遥儿犹豫了一下,到了这一步,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就见一个半老男子正斜卧榻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一个老男人学着贵妇一般斜卧榻上,那情形那动作,要多别扭,多违和啊。难道这些权贵心理都有些隐隐的另类角色扮演的倾向?
遥儿忍着心底的翻滚难受,借着弱弱滤过的光线,掠过屏风产生的朦胧的效果,定睛再一看,这男人哪里是苍老声音显示的老男人,除了那一脸的皱纹,如岁月之神一刀一刀地雕刻出来的之外,头发黑如墨染,体态也保养得宜,分明就是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男子。
男子斜卧于榻上,做睡美人模样,身上只披了一件柔软的烟纱大袖罗衫,原来老男人也可以这么风骚。
遥儿赶紧垂了视线不敢再看,只是微微一拱手道:“小女姜遥,见过老爷,不知老爷何故见召。”
男子笑容一滞,似乎“老爷”这个称呼听起来很是刺耳,可他上下打量遥儿几眼,看看她那俊俏清秀的模样儿,便又露出自以为非常和善亲切的笑来,柔声道:“小娘子,真是个妙人儿哦?‘老爷’也不错……你可以称呼我九爷。”
从一个男子口中说出这般嗲嗲的声音来,只听得遥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欠了欠身子,不卑不亢地道:“小女子与老……九爷素昧平生,不知所谓何事?”
男子掩口轻笑道:“自然是好事,小娘子你且坐下说话吧。”
这时是没有座椅的,前方倒是有个锦缎包裹着的蒲团,遥儿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这时男子呵呵一笑,见遥儿执礼甚恭,防备甚严,眉头微微一蹙,便又缓缓躺回榻上,神态慵懒地道:“小娘子想必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道我为何邀你上门,是么?”
遥儿垂目看着面前光可鉴人的地板,说道:“是!田坊正不曾告诉小女子,正要请教九爷?”
男子微微一笑,低语道:“九爷嘛?本公子也是……?”
这男子已然自称公子了,身份还不明显?一个敢自称公子的男子,莫非是王室子弟?
遥儿对齐国王室的事儿可不知道那么多,王室的子女又多,除了像田七娘的三个公子,一个被杀,一个被贬,一个潜逃,这些众人皆知的,她哪还知道多少。
男子似乎也知道她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谁,语气只是稍稍一顿,便自顾接了下去:“本公子就是大齐襄公第九子,姜成!
这姜成既已说破自己身份,遥儿就不好再装傻了,于是深深一顿首,沉声道:“见过公子成殿下!”
公子成轻轻一笑,摆手道:“私下之中,何必拘礼。”
无端邀请自己来到这王侯宅院,遥儿已然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猜测不出堂堂王室公子到底意欲何为?因此暗暗顿首不语。
公子成眼见这小娘子如此这般,虽说自己惯做“拉皮条”的事儿,但这层窗户纸不捅破,终究无法再谈下去,只好开门见山,把他的本意说了出来。
话说这位公子成是齐文公的同父异母叔叔,齐国襄公的第九子,是穆夫人的叔祖一辈,比田七娘还要高一辈的大人物。
田七娘举起屠刀,大肆屠戮姜齐宗室的时候,姜氏的一干公子王侯有的一身傲骨极力反抗,有的明哲保身忍气吞声,却鲜有卑躬屈膝讨好田氏的。唯有这位公子成是个另类,他为了讨好田七娘,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到了卑贱的地步。
前几日那威风凌凌的光头大道士穆上玄,原名叫李大锤的家伙,就是由这位公子成献与田氏七娘的。这李大锤一个混混头目,作风放荡不羁,最初他是与公子成府上的一个侍婢眉来眼去,勾搭成奸,这个侍婢,恰巧就是刚刚引领遥儿的桐雨。
此两人私下里恋奸情热,桐雨甚至把大锤悄悄带进府里恩爱缠绵,结果好景不长,被人告发与姜成,被姜成捉个正着。姜成本是想严惩二人,以正门风的,不想一见那李大锤健壮英俊,于是另外有了一层计较。
那时,正是田七娘对姜齐宗室咄咄逼人的时候,每天都有他熟识的宗师贵胄或是失踪,或是流亡,就连姜氏的旗帜关内侯公子纠也保持了沉默。姜成惴惴不安,担心自己也被田氏清洗,便重金买通田氏身边侍女,探听其消息。
当他得知田氏渐有孤衾思春之念,便把那强壮的李大锤献给了田七娘。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田七娘对粗鄙的李大锤“一见钟情”,此后日子这李大锤形同齐国“王后贵夫人”,嚣张无边。因为这桩大功,田七娘对公子成优待有加,姜成也成了田氏身边的红人。这几年来,姜唐宗室的公子王侯们不断遭殃,姜成却巍然不动。
公子成尝到了甜头,当日城门酒楼因见那田三坤似乎对遥儿颇有好感,这才狠下了一番心思,想要效仿为田氏进面首一事,再为这田三坤进一中意小娘子,把这对姑侄都讨好了,他公子成就稳如泰山了。
当日那高挑秀雅的男子就是田三坤,受封长乐侯;他的另一个族兄田承乾,受封未央侯。此两人的地位就相当于一国之储君,是最有机会继承田氏大位之人。
前面兜了一大圈,姜成终于露出了目的:“本公子欲为你引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