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两位王子,一个十一,另一个才八岁……
嗯……
他们就在我的面前,被五金之丝的鞭子狠狠地抽着。鞭子上满是倒勾,一鞭子抽下去,就刮下一大片血肉,他们一开始还会哭喊,后来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一鞭子下去。他们的身体才会抽搐一下。他们咽气的时候,一片血肉模糊,已经认不出人样儿。
裴纨的眼睛亮晶晶的,隐隐有泪光闪动。
他低低地道:以前,我听人说起过一些王公大臣被处治的事情。公卿的头滚落在地,充没为奴的家人用锁链锁着,像牛羊一样成群地赶着走;被贬谪远方的人装在囚车上,颈项被大枷磨破,车子走一路。血就淌一路……
裴纨长长地吸了口气,道:这些事我以前都听说过,可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两个孩子看着我的眼神,我知道他们求我救他,可我实在无能为力……
遥儿冷诮地道:人并不是你杀的!你去与不去。他们都要死!田七娘要真的改朝换代,姜齐的宗室王爷就必须杀光。忠于姜齐的元老重臣就必须杀光,能给忠于姜齐的人希望和期待的人当然也要杀光!…
对此。姜齐宗室做过什么?盼着自己成为漏网之鱼!求着自家的前程富贵!各路诸侯们做了什么?他们重兵在握,只要不触及他们的利益,王姓什么,他们在乎么?你何苦自寻烦恼!
裴纨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女子如何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可是仔细想想,田七娘这几年的作为,可不就是如此?太多太多人的反应,可不就是如此?
遥儿柔声道:有没有你的存在,这些事都会发生,你根本不需要把这些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这天底下有许多不平事,不是你能背负起来的。
裴纨痴痴地看着她,问道:如果是你,你能无动于衷么?
遥儿冷冷地道:我只知道,那不是我的责任!如果我有能力救他,且不会连累了我,而我没有施手援救,或许会受到良知的谴责。否则,我绝不会如你一般,坐在这儿喝闷酒!想杀人的是田七娘,揣摩上意去举告的是俊下臣,奉迎执刑的是仇神机,与你可有一分半毫的关系?
裴纨歪着头想想,觉得她说的话似乎有道理,又似乎没有道理,想要反驳,醉酒之后脑袋晕晕沉沉的,又无法清楚地思考。
遥儿瞧着他那娇憨的样子,哪有半分珠帘宰相的风采,那神韵反倒依稀有些像自己的小弟,心中更是怜惜,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发,忽然省起这并不是自己的小弟,这手伸上去,忙又收回手,柔声道: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喝碗醒酒汤,再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胡思乱想。
裴纨点点头,今晚心神失守,憨态可掬地道:嗯!听起来,好像是蛮有道理的,至少我现在心里舒坦多了。你这姑娘,看起来还不算太坏。
遥儿啼笑皆非地道:真不知你对我的成见从何而来,我可曾做过一件坏事么?快回去休息吧,看你醉的,要不要我送你?
裴纨摇了摇头,道:没事!这点酒醉不了。
他仰起脖子,又使劲灌了口酒,把酒囊和兔肉往遥儿怀里一塞,说道:好啦!我回去啦,照你说的,喝碗醒酒汤,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忘掉这些事!
嗳!
遥儿是见他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怕他脚下不稳摔倒,却不想他虽有了醉意,这一跃倒依旧俐落,见他稳稳地落在地上,遥儿这才放心,同时反应过来,原来珠帘宰相也是个高手啊,当时自己扑倒他用强真是猪油蒙了心。
裴纨向她扬了扬手,道:我走啦!
转身走出一步,他又回身道:还有你熏的兔肉,那味道……很亲……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遥儿摇头一笑,轻声自语道:真是喝高了,连很香都说成了很亲!
裴纨摇摇晃晃,漫声吟道:
种瓜黄台下,
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
再摘令瓜稀。
三摘尚自可,
摘绝抱蔓归。
这首《黄台瓜辞》,是公子兰所写,表面上是看到瓜田景象有感而发,实际上是对自己和自己的兄弟们前途莫测,忧心忡忡而写下的一首抒怀诗。